周香筎说这话时脸上的神色平静,但发红的眼眶依旧能看出她之前哭过很久,也是,夫君出了这样的事,怎么能不难过呢。
林梦秋起初见到沈少仪没把他想的太坏,便是因为他看周香筎时眼里是有情的,而周香筎活泼爱笑,也很关心老太妃,虽然相处不是很多,但留给她的印象很好。
可谁能想到沈少仪私下做的阴私事,竟然如此之多,只是林梦秋没想到她会如此果决。
“你想好了吗?”林梦秋让红杏搬来了锦凳,然后将所有人都屏退,柔声的问她。
周香筎脸色惨白,眼底也有些许的青痕,看着便是未能休息好,听到林梦秋这般温柔的与她说话,紧绷着的身子也缓和了下来。
“是,我已经想好了,今日是想告知嫂嫂一声,并向嫂嫂请罪。”
说着她便起身,朝着林梦秋行了个大礼,林梦秋赶紧扶她起来,“你这是作何,做错事的人是他,与你何干,你又何须自责。”
周香筎摇了摇头不肯起来,满脸皆是愧色,“我其实对他所做之事知晓一些,我知道他蛊惑周姐姐。”
她口中所谓的周姐姐便是第一任世子妃周灵玥,林梦秋的动作微顿,往后退了退,难道竟是她看错了人,周香筎并不像她想象的那般单纯。
“你知道他要害我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恨大哥,想要报复大哥,但具体要做什么,他从不会与我说。我想告诉周姐姐让她别信他,也想劝少仪,可他根本就不听我的,我若是想要去告诉祖母他便会动手。”
周香筎将袖子挽上,露出了满是青紫的手臂,旧伤新伤交替着,可以看出已被伤害许久。
林梦秋愕然的捂着嘴,怒火中烧,轻抚着她的伤口,甚至不忍多看一眼,“沈少仪真是禽兽不如!竟是连你都下得了手,你怎么不早些将这些事说出来。”
周香筎苦涩的惨笑,“他起初只是扇了我一巴掌,当时便跪下向我请罪,说他只是想要报仇,说他爱我求我帮帮他,我便心软原谅了他,谁想那不过是个开始。他慢慢的变本加厉,还学会了赌钱输了便找我要,若是没有便会骂我打我,我的嫁妆早已被他输得精光。”
林梦秋想起她先前的笑容,只觉得更加的讽刺,她这分明就是被沈少仪给蛊惑了,中了他以爱为名的圈套,还以为是在帮他,实则害的是自己。
越听越觉得生气,恨不得现在就去在那人渣身上捅上几刀来泄气。
“若是我能告诉嫂嫂他心思不纯,或许嫂嫂此次就不会受伤了。”她煎熬了许久,终究还是选择来向林梦秋请罪。
周香筎许是头次与旁人说起这事,越说越觉得崩溃,神色也无法平静,最终捂着脸痛哭出声。
林梦秋只觉得心都被她哭碎了,上前拥住她,“阿筎你没错,你没有想要害我,只是受了他的蛊惑,错的人是沈少仪那禽兽。”
“当初这门亲事我是不愿的,王府院深人多事杂,我只想嫁个简单的人家,有个爱护我的夫郎。可在相看那日,他朝我温和的浅笑,我便乱了心。成亲后,他也对我呵护疼爱,我这颗心便越发的沉迷。他说他是庶子,家中无人管他仕途,我便在爹娘面前为他多番说话,想让他仕途更顺,他缺银两我便拿出嫁妆贴补。谁能想到,他会突然对我动手。”
周香筎边说身子边发着颤,想来这段记忆对她来说既甜又苦。
“我不敢和任何人说,我出门他都会陪着我看着我。直到这次事发我回家,提出想和离,谁知母亲却要我忍,甚至还将我骂了一通,说周家的女儿是绝不会和离的,这只会让祖宗蒙羞。可我实在是不想再忍了,嫂嫂,我怀孕了,已有三个月,可孩子没保住,便是因为那日他喝了酒动了手。”
难怪一直隐忍不发的她会突然勇敢起来,是因为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让她清醒的知道沈少仪只是在骗她。
林梦秋红了眼不忍再听下去,紧紧的抱着怀里瘦弱的她,只想能多给她些温暖。
“阿筎别怕,就算你爹娘不同意,我也会站在你这边,我相信祖母和世子也会同意的。”
周香筎之所以会上门找她,便是觉得林梦秋是个温和的人,她的善良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而非陈氏那般的虚伪。
两人抱着哭了好久,等到周香筎的情绪稳定些才红着脸坐好。
“让嫂嫂看笑话了,我本是已经做了决定,若是家中一直不同意,我便找个庵子削发为尼,总之再不想与他有任何瓜葛,没想到看见嫂嫂还是没能忍住。”
“阿筎,你很好也很勇敢,错的人不是你,你也不必为此觉得自责。你看,我们在院子里所以看到的只有这么小小的天,可你出去了,便会发现世间之大,我们不过沧海一粟,那些事都会过去的。”
林梦秋带着她看檐下的雀鸟,小鸟歪着头叽叽喳喳的在叫,停留片刻而后展翅飞向天际。
“世间广阔,便是女子也不该只为了嫁人生子而活着,你会过的比现在更好。”
周香筎看着飞走的雀鸟,忍不住的破涕为笑,“多谢你,嫂嫂。”
林梦秋送着她到门边,从红杏那接过一个匣子,塞到了她的怀中,“你家中既是不同意,想必和离之后也不会多顺利,这个你留着傍身,若是有事记得让人来找我。”
“我不要,若我能再坚定勇敢些,将他所做之事公之于众,周姐姐或许也不会死,嫂嫂也不会受这样的苦,今日嫂嫂之言与我如同万金,已经足够了。”
“这是我的私房,世子不知道的,而且都是些小玩意算是赠与你的临别礼,愿你前路锦绣,海阔天空。”
周香筎拒绝不掉林梦秋的好意,而且她确实处境艰难,嫁妆都空了,就算和离回到周家,也只会受到白眼和轻视,以后恐怕更是举步维艰。
但她已经打算好了,回山西外祖母家,一切重头来过。
“那香筎便厚着脸收下了,以后定当倾涌以报嫂嫂的恩情。”
想起方才林梦秋提到世子时眉眼的温柔,笑着与她说恭喜,“我早就发现了,嫂嫂看大哥的眼神与我看他时一般无二,但嫂嫂比我运气好,也比我有眼光。”
这世道便是如此荒谬,沈彻凶名在外,却是个赏罚分明有底线之人,看似光风霁月人模人样的沈少仪,内里却是个衣冠禽兽。
林梦秋就想起了沈彻来,忍不住的抿唇浅笑,是了,她的运气确实很好,前世今生都能让她遇上了沈彻。
看着周香筎行礼与她道别,那抹消瘦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她才叹息着回了里屋。
就算她劝了周香筎许多,如今沈少仪也已经恶有恶报,但她听闻这件事,依旧觉得心中难受,就算沈少仪死了又如何,被他所伤害的人还在为此痛苦。
这些日子她都被拘在床上养病,簿子许久未写了,沈彻让她练字也落下了,这会郁气难消,便让红杏取了笔墨,躲在房中写字。
先是挑了这些日子的事,一一记在簿子上,有险有惊更有喜,百味杂陈,写完之后仍觉郁气难消,锁上簿子又摊开纸卷开始练字。
就连时间流逝都未曾察觉。
沈彻进屋时,便看到她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不像是在练字,反倒是像要撩了袖子与人去打一架。
练字能静心养性应是件舒畅的事,有这么痛苦吗?若是不喜欢直说便是,何必在这装模作样,尤其是身上还带着伤。
沈彻没有开口,而是上前从她手中轻飘飘的夺过了笔,“不要糟蹋了我的笔墨。”
林梦秋这才回过神来,但今天她就像是被雨打了的娇花,整个人恹恹的提不起劲来,就算是看到他也只是轻轻的喊了声爷。
沈彻忍不住的皱眉,平日她看见他可不是这个神色,事出反常必有不对之处。
他静默良久也不见林梦秋有反应,依旧耷拉着脑袋拘束的坐着,这是怎么了。他方才的语气太凶了?
应当也不是,平日他拿剑抵着她的脖子,凶她让她滚,都不见她如此,反而还越挫越勇,贴得更近。
难道是下午太过分了?
屋内没人说话,顿时气氛沉了下来,往日她的小嘴就像是塞了蜜,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今日怎么不说了。
又等了会,还是不见她开口,沈彻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到底是为了什么,只能以为是午后的那场春动,让她不喜了。
那会她清醒后确是红着眼要哭。
他把玩着指间的竹笔,默了默,神色终于有了些许松动,轻呵着道:“为何不高兴,午后那事,你不喜欢?”
沈彻说话向来不会转弯抹角,想知道便问了,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倒把林梦秋给问懵了。
她是不高兴,但午后那事?什么事啊?
林梦秋除了身世这件事,基本上不会对沈彻有所隐瞒,而且周香筎要和离的事,也不算什么秘密,他迟早早知道的,就倒豆子似的全给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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