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哭!”明朗始终记得他不喜的眼神和曾提出的不许哭的要求,抿着唇,双眼圆睁,极力做出一副“你看我真的没哭”模样。
殊不知如此一睁,那发红的眼眶却愈发明显,再掩藏不住,容翡嘴角不可见的微微一抽,转眼望向窗外。
明朗低下头,试图缓和酸涩的双眼,一眨,一颗眼泪落在衣襟上,忙用手掩住。
容翡:……
容翡生平接触之人形形色色,也不是没人在他面前哭过,或求饶,或叫骂,或惨呼间的泪水涟涟,嚎啕大哭,抑或惺惺作态的假哭。他有上千种方法让他们闭嘴不哭,然则现在面对这么一个半大的女孩儿,却颇感棘手。
一辈子还不曾哄过谁。
窗台与窗棂上铺满厚厚一层雪,容翡伸手,慢慢将其归拢到一堆。
明朗瞬间被吸引,转目去看。
容翡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皮肤白皙,不疾不徐的动作着,积雪在他指间渐渐聚拢,如才晒好提炼出的精细盐粒,又如那街上刚出炉的绵软糖朵。
“是要堆雪人吗?”明朗看出门道来。
“唔。”
明朗看看雪,又看看容翡,面上的闷闷不乐淡去,目中充满欣喜。
容翡明显第一次做,不熟练,眉头微微拧着,边做边想。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事,片刻后,便心中有数。窗台上雪层不够,一棵松柏枝桠横斜窗前,容翡推窗,拉过枝桠,收集其上皑皑白雪。明朗见状,忙帮忙小心拽住树枝,方便容翡行事。
明朗是个十分有眼色的小帮手,眼看着到了哪一步,勿用吩咐,便立刻去寻找所需之物。房内陈设简单,并无多少杂物,容翡貌似又没有让侍女去准备的想法,便只得在房内翻箱倒柜,物尽其用。
往往容翡一个眼神,明朗便立刻领会,颠颠儿跑向他所示方向,尽力搜寻。
容翡原本只打算随便做做,明朗如此兴趣盎然,又如此殷勤跑腿,反倒不好敷衍了。反正闲来无事,多费些时间也无碍。
片刻后,容翡一拍手,弹掉指间残雪,大功告成。
“好了。”
明朗却先跑向厅内,取来巾帕与手炉,递给容翡。容翡先擦过手,指尖微微发红,捧着手炉,与明朗一起转向窗台,欣赏这半晌杰作。
一个袖珍小雪人站在窗台上,身着红色披风,两根细长木枝手臂一臂插腰,一臂微抬,拈着片树叶,黑色双眸,高鼻,鲜艳的红唇,本来只微弯,最后时刻,明朗将那嘴角弧度拉起,变成灿烂笑容,身后还背着一把不知名的轻剑。
俨然初出茅庐,开开心心去闯荡江湖的小少年。
“真好看。”明朗赞道。
容翡却仿佛并不太满意,无甚表情,不置可否。他很快便离开窗前,到桌旁坐下,手指已被暖过来,随即丢开手炉,倒水喝。
明朗则一直看着那雪人,左看右看,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这世上,除了祖母外,再没有人为她堆过雪人了。
小雪人像天山上一道泉水,冲淡了她对祖母的思念。她也努力不让自己沉溺在那种悲伤的情绪,在别人府中愁眉苦脸和哀伤哭泣,没人会喜欢,也有些失礼。刚刚她忍不住掉了眼泪,已是不好,不可再犯。而祖母也定不愿瞧见她这幅模样。
窗前毕竟寒冷,不能久站,明朗便跑回厅里待一会儿,不片刻,再去书房。来来回回,乐此不疲。
“这么喜欢?”容翡眼见明朗一趟又一趟往返,终忍不住开口道。
“嗯!”明朗使劲点头,毫不掩饰:“好喜欢好喜欢。”
至于么?
容翡一手撑着脑袋,颇有点懒洋洋,另一手漫不经心轻叩着桌面。
“那个,你有字吗?”明朗问。
容翡答道:“子磐。”
“那,以后我叫你哥哥,可以吗?”
容翡一扬眉。不是已经叫过了吗?容翡哥哥,容翡哥哥的。
容翡颔首。
明朗登时笑了,叫道:“哥哥,子磐哥哥。”
容翡:“……唔。”
“子磐哥哥,谢谢你。”明朗道:“谢谢你的小雪人。”
恰逢侍女进来送点心,闻言不禁诧异,眼珠子一转,便瞥见那书房窗台一隅的雪人少年,不由目光在容翡与明朗面上打转。
容翡却未注意侍女,只看着明朗。她双眼晶亮,面上的沉闷已一扫而空,看他的眼神充满笑意和真诚,不复之前面对他时的那种紧绷与拘谨。这是个纯净的小孩儿,只要真心给她一点点甜头,稍微哄哄她,她便愿意付诸回报她心底里的信任与感情。
而她的快乐又如此简单。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雪人,就足够她乐呵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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