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七终究是忍不住!」那边厢皇上甫一决定出手,这边厢忠靖亲王府已经得到消息。
李天瑾满意地看着自己手上刚抄写好,墨痕未干的《中庸》第二十章问政篇,轻轻放到旁边一大摞已经吹干的罚抄上。
亲亲则诸父昆弟不怨,敬大臣则不眩,体群臣则士之报礼重。
「他还是这么心慈手软,优柔寡断。用宫中秘方特别炮制过的药材表面看起来饱满亮丽,实则药性全无,甚至反有毒性。即使李敛的汤药里全是炮制过的药材又有什么用?这可不代表李敛一定会死。假若李敛不死,挟大功而归,我们皇上可又要坐立不安了。」李天瑾一副忧心的模样,仿佛真的一片赤诚忠心,为君王担忧似的。
他一眼就看得出老七的想法。
李敛手握重兵,功高盖主,民心所向,大势已成。因着父皇的关系,老七根本不能收买到李敛的忠心,这也是他能挑动老七对李敛下手的主要原因。即使有父皇在头上压着,但老七始终是皇帝,没有任何一个皇帝可以忍受手下有一个他没法掌控的「权臣」。而这个「权臣」分分钟可以起兵「清臣侧」,推翻他的帝位,天下大部分老百姓对此都只会说一句杀得好!
但是,偏生老七是个能忍又重情义的性子。
李天瑾思考着,随着时间的流逝,当年很多事情的细节都慢慢透露出来。
如果当初没有李敛的提醒,老七恐怕会受康文泰那傻子的鼓动,与他们一样选择带兵进宫行兵变,只怕那时就被父皇当场废了,哪里来今天帝皇之尊!?如果当初不是李敛派兵士守着老七那秦王.府,令老七无后顾之忧的进宫侍疾,最后父皇会「感动」得把储君之位和皇位给了老七!?如果当初李敛去得不及时,只怕李天琰那厮就带人攻破养心殿,弒君篡位之余,顺便把老七砍了!
所以,老七想起了李敛从前的从龙之功、救命之恩,下不了狠手,只派人把药材换了,看李敛捱不捱得过这一关。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李敛要是靠自身捱得过伤寒,就算他命大,这次就算了。李敛要是捱不过,就是他命中当有此劫,皇上自然会好好照顾他的家小,绝不会让人亏待半分。
「为了皇上,我们可不能让李敛有命回来……」扯着为老七好的大旗,李天瑾缓缓道。
相比起李敛活着回来,再向父皇戳破老七「曾经」暗下毒手,还是让李敛死去!看着李敛的尸骨,届时父皇定必震怒。他再派人在军方、在民间传出风声,是皇上不能容人,认为冠军侯功高盖主,所以派人施以毒.药,把冠军侯害死。到时候,父皇悲愤填膺,在军方群情汹涌,民怨四起之下,说不定会行那…废帝之举!
「让人在药材里再加上几味相冲、剧毒之物,本王不要看到李敛活着回京!」李天瑾顿了顿,又道:「还有,让那些郎中莫要乱说话。」不管是用重金收买,还是捉了他们的家小要胁。
「是,王爷。」
李天瑾的食指轻轻地点了桌面两下,「安排死士准备,若是毒不死李敛,就让死士出手,千万不要留有后患。」
李敛必须死!
雁门郡太守府
「不用担心…咳咳咳…我没事的!」一句似曾相识的说话从李敛口中说出,只见他满脸色潮红的躺在床上,一向神采飞扬的他此时却是显得异常的精疲力竭。
发热、肌肉酸痛、头痛、咳嗽、胸痛、呕吐、腹痛……从追击匈奴联军途中,短短数日已经让尚未痊愈的李敛喝了一壶,把他折腾得够呛的。
「你闭嘴!我现在不想听到你的声音!」冯子芝脸色难看至极,前所未有的对李敛说了重话。
上一次爱人对自己说这句的时候身受重伤,命在旦夕,不过时隔半月,他就再次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李敛微微缩了缩脖子,听话地闭上嘴巴,乖巧的眨眨眼睛,试图换得爱人的心软。
可惜,冯子芝压根儿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一番表演作无用功。
「情况如何?」贺齐年纪大了,不想看着两个小年轻打情骂俏的,率先问大夫。
「禀中将军的话,元帅全身发热,有咳嗽、呕吐、腹痛等症状,在躯干和肩部出现紫红色的疹子,这像是伤寒之症,但是……」何大夫犹豫不决。
「但是什么?」李明珠一看他表情,就知道有下文。
何大夫迟疑再三后,终于决定说出口。
「虽然元帅的脉像和症状都像是患上了伤寒之症,然而小人认为元帅得的却不是伤寒之疾。」
冉封摸着后脑不解的问:「是伤寒之症,却又不是伤寒之疾?何大夫,你这是什么意思?」
「元帅怕是中蛊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何大夫自觉地解释:「世人都道苗人擅蛊,但匈奴人亦有专于此道的祭司。」
「小人行医四十余年,世代居于雁门。多年前,小人曾收留过一名匈奴的聂姓周人逃奴。聂家子年不过双十,正该是血气旺盛之年,却形如枯槁。据聂家子所言,他是所跟随的那名匈奴祭司手下的蛊奴,被匈奴祭司下了子蛊在身体内,以他的精血来供母蛊生长,每次过程都疼痛难忍,犹如死了一次似的。他因为忍受不住,所以想尽千方百计从匈奴处逃了出来。但不过三天,小人亲眼看着一条三寸长的蛊虫硬生生从他的心脏里钻出来,那聂家子当场气绝身亡。」
「聂家子曾亲口告诉小人,匈奴祭司手上培养的蛊虫之中,就有一种蛊虫用之于人体,其状与伤寒无异。」
说到这里,众人都听明白了。
「蛊虫!?」贺齐脸色凝重,甚至可以称得上严肃。
牛继宗当即破口大骂:「他奶奶的狗娘养!没出息的种!居然连这些下三滥的招数也使出来了!」
「不知何大夫可有救治之法?」冯子芝又惊又怒,按捺着性子,强持镇静的问。
何大夫摇头,叹气道:「请恕小人无能。」他家世代居于雁门,匈奴人和其他外族历年犯边,烧杀抢掠,使得十室九空,家不成家的惨剧他亲眼见过不少。
他对这些外族深恶痛绝之余,都对李敛这位带领大周将士打败匈奴联军的元帅抱有浓浓的感激和敬仰之情。要不然,依照天下大夫诊治贵人的同一个心理──怕担责任,总是小心翼翼,没有十成把握不敢开方,小病说成大病,大病说成重病的,何大夫才不会坦言李敛是中蛊了。
何大夫不是不肯医治,而是不敢下手医治。他真心希望能够帮得上忙,但可惜,能够辨认出是蛊虫作崇已着实不易。正所谓「术业有专攻」,要想要救治李敛…「唯今之计,只能寻找下蛊的匈奴祭司解蛊,又或者往西南边请精于蛊道的夷人出手。只是……」匈奴人吃了元帅这么大的亏,能够有机会弄死元帅,匈奴祭司绝对不会肯替元帅解蛊的。
他瞧了李敛一眼,脸色沉重地慨叹道:「西南之地路途遥远,来回少说也要两个月,小人只怕元帅是等不到这么久的了!」真真的是天妒英材啊!
贺齐等人皆是一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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