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谨前脚刚走,沈度后脚便入了此地。他到时,宋嘉平正躺在床上,直直盯着天花板,墙壁陈旧,年久失修,时不时掉下几抹灰,宋嘉平却躲也没躲。
牢门突然开了,门口的人压低脚步声走进来,停在床边。
宋嘉平没去瞧他,那人唤了声:“王爷,该换药了。”
这声音熟悉得紧,宋嘉平侧头,瞧见来人,忽地笑了,“沈大人,别来无恙?”
沈度换了狱卒的衣服,但身形瘦削,一眼看去仍与这北衙杂役虎背熊腰的模样大不相同。宋嘉平起了身,坐至床边,沈度这才冲他见礼:“一别数日,下官无恙,王爷却清瘦了。”
宋嘉平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笑,沈度不知他何意,只得恭谨候在下首。
“褚彧明叫你来的?”宋嘉平不欲寒暄,开门见山。
“王爷好眼力。”沈度毕恭毕敬,“如若王爷罪名坐实,又折了一个怀化大将军,天下军权定将尽归北衙,首辅大人自不能坐视此等局面。”
宋嘉平忽地笑了声,“这个褚老头,如今倒是学滑头了。我在朝时,他恨不得我每次带兵出去就没回来的命,如今为了制衡那帮阉党却要来保我?也不管我到底是不是真的要造反。”
“王爷说笑了。”沈度低声,“首辅大人自是因为……”
沈度一时没想到好的说辞,好好一介言官竟说不出话来,宋嘉平看得发笑,“怎么?连沈大人也说不出一句好听的话来了?你且回去问问褚彧明,我若当真不臣,他还保我么?”
“是。”沈度应下。
“褚老头如今竟连一个武生也派不出来了?”宋嘉平起身,在室内踱了几步,“派你一个文官到北衙来,胆子倒是大得很,就不怕你有命来没命出,还赔上一个同反贼勾结的名声?”
“王爷放心,周谨方才去请司礼监的意思了,需得一定时辰方回得来。至于其他,断没有只允许东宫往朝中插人马,而不允许首辅大人往北衙插钉子的道理,王爷且放心。”
“行了,闲话少说。”宋嘉平掀了掀袍子,重新坐正身子,“我这儿既无桌椅也无清茶,就不请你坐了,褚老头有何事,直说便是。”
“首辅大人说他只有一问,请王爷切勿戏言,这一问和王爷方才之问颇有几分相似。首辅大人问,王爷是否确有不臣之心?”
“否。”
沈度点头应下。
宋嘉平接了句:“褚老头莫不是老糊涂了?我若当真要反,岂会乖乖进京?若他这个首辅做不下来,给他带句话让他赶紧滚蛋,我宋嘉平永远给他留个洒扫的活计。”
沈度笑了声,将手中的药瓶双手奉上,“首辅大人命下官给王爷带的,还请王爷保重身子。”
宋嘉平将药瓶拿起看了眼,顺手拉过沈度左臂折了折,末了,将药瓶又扔了回去,“这点小伤我还不放在眼里。不过,沈度,你莫欺文嘉,从青州至帝京,她这一路可为你担忧不少。这才六七日便行动自如,是你有仙丹,还是当日根本未负伤,如今连戏都不愿做全了?”
沈度打量了他一眼,默默将药收回,低声道:“王爷火眼金睛,下官不敢隐瞒。”
宋嘉平冷笑了声,“诈文嘉呢?想看看她是不是会自愿同晋王走?毕竟她之前还劝过我反。”
“怎么?答案令你满意么?御史大人。”
沈度沉默良久,最后点了点头。
宋嘉平见他不辩反认,被他这态度气极,喝道:“要我请你才肯走?”
沈度平心静气道:“方才是首辅大人的嘱托,下官皆带到了。王爷的质问,下官也应了。只是,下官此来,还想问问王爷,此物从何而来?”
沈度右手摊开,掌中正是之前从宋宜闺房中搜出的那枚碎玉——滴水玉的料子,半佛的身。
宋嘉平先看了眼那玉,又将沈度上下打量了遍,才问:“此物怎在你手中?”
“县主藏得不好。”沈度言简意赅。
宋嘉平颇有深意地看他一眼,“御史台查抄证物皆要录册,再交予负责审案的法司,沈大人这是知法犯法,拿了他物替了?”
沈度默认。
宋嘉平忽地叹道:“这丫头倒是没同我提过此事。”
“或许县主不知此物渊源,未告知王爷也未可知。况且,王爷亦从未问起许林失踪之事,王爷同县主很是默契。”
宋嘉平猛地转头,“她既不知,沈度,你又如何认得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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