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算计/做戏(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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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老太爷、董老夫人见到董志和,俱是冷眼相向。

室内没放冰,特别闷热,董志和自顾自落座之后,抖开折扇,边扇风边道:“你们把我告上了公堂,大理寺卿去请示过皇上,皇上吩咐我给你们一个交代。”

董老太爷冷哼一声,“要没这档子事,你是不是会一直把我们晾在这儿,晾到我们这两把老骨头入土为安?”

董志和摆一摆手,望向董老夫人,“越卿、佑卿结伴逃离的事,您可是功不可没。原本,我膝下起码能留下个庶子,现在好了,嫡子庶子一个都不在了。”

董老夫人要辩解:“他们……”

董志和语声沉冷地打断她:“我那个继室,去大理寺之前,您不知道当即就把下人拘起来,反倒去她面前争吵,闹出一场被掌掴呵斥的笑话;越卿离家之前,您不知道哄劝着他,反倒给他的生母解姨娘立规矩,逼得她怂恿亲生儿子在这关头逃离。好,有您这么个娘,真是益处颇多,都不用我费一点儿精力,便能妻离子散。”

董老夫人怒目而视,“你管教不好自己的女人、孩子,反倒来怪我?!”

“我的女人、孩子?”董志和讽刺地一笑,语气加重,语声骤然拔高,“我在家里,何时不像是个外人?我管不管教他们放一边儿,您处处干涉我房里的事儿,是不是实情?!”

董老夫人的身子骨这一阵本就虚弱,被他这样一吼,不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董老太爷把手里的扇子摔在炕几上,“合着你不是来请我们回府,是来跟我们理论的?!你怎么敢!”

董志和冷笑一声,“请你们回府?赶你们来这儿的那天起,我就没想过让你们回去。今日我来,就一句话:你们赶紧开祠堂,告知亲朋,从此与我董志和恩断义绝!这事儿你们要是不办,我办,我把自己逐出家门!”

董老太爷瞪住他,像是在看着一个疯子。

片刻后,董老夫人捶着炕几,嚎啕大哭起来。

上午,蒋徽去了叶先生那里,带了香露、香料、衣料。

师徒两个闲话期间,叶先生问蒋徽:“话本子看过没有?可有合心意的?”

对着师父,蒋徽自然要实实在在地说心里话:“有两本觉着还成,但是,写的故事在我看来真是陈词滥调了——贵公子与寒门闺秀私奔,要么就是高门闺秀与穷书生私奔——也不知道从何而起,俩人就要死要活的私奔了,我瞧着真是一头雾水。但是,文采真是特别好,就算一直一头雾水,我瞧着也很舒坦。”

叶先生笑起来,“早就料到了,你定是这种说辞。我与你的看法,是大同小异。文采方面,见仁见智,谁都说不得好不好,其余的,我还是喜欢合情理的,娓娓道来的。”

蒋徽思忖片刻,建议道:“等以后书院建起来了,把那些话本子让学生们看看,他们的看法,才是最合当下风气的。”

叶先生颔首,“说的是。”

蒋徽在恩师住处盘桓到入夜方回家。

一进门,郭妈妈便迎了上来,低声道:“方公子带过来一名女子,把人放下就走了。”

蒋徽微微扬眉,嘀咕道:“为什么放我们这儿?”他在京城又不是没家没朋友。

“我也纳闷儿呢。”郭妈妈比蒋徽还困惑。

或许,方默觉得董飞卿才是最值得信任的人?蒋徽这样想着,快步回了内宅。

小丫鬟轻声通禀:“公子和沈小姐在书房叙话。”

“……哦。”听了这话,蒋徽心里就有点儿拧巴了:原来那女子与董飞卿是旧识,可他从没跟她提过。

她先去洗漱、更衣,随后去了书房。

一进门,便看到了坐在客座的那名女子:容颜艳丽,神色却是恹恹的。见蒋徽进门,她站起身来,望了董飞卿一眼,问:“是嫂嫂?”

神色温和的董飞卿颔首一笑,继而给蒋徽引荐:“这是沈安,沈镖头的女儿。”

他说话的时候,沈安已经恭恭敬敬地给蒋徽行礼,“嫂嫂。”

蒋徽一笑,走到沈安近前,还礼后,将人扶起来,“坐下说话。”

阴差阳错的,两女子从没见过面,蒋徽却与沈安之父——威远镖局的总镖头沈应龙有过几面之缘。成亲前后,沈应龙与发妻没少关照她。

董飞卿起身对沈安道:“你那笔烂帐,跟你嫂子说说,我去趟外面,有点儿事情。”

沈安一笑,说好。

董飞卿闲闲地踱步出门。

进门奉茶的郭妈妈则对蒋徽道:“用晚膳的时候,沈小姐没吃几口,您看——”其实她并不关心沈安吃没吃饱,而是觉得已经是这个时辰了,蒋徽又是赶路回来的,应该有些饿了。

“正好,我也有点儿饿了。”蒋徽笑道,“备一些饭菜,摆到书房来。”

郭妈妈称是,“略等一等便来。”

蒋徽在沈安近前落座,细细地打量着灯光影里的女子。沈安双眼神光充足,该是习武的女子,神色坦荡、磊落,但是气色不佳,不知是受伤还是生病了。她牵出礼貌而含蓄的笑容,“白日我出门了,你来的时候,没能在家款待你,失礼了。”

“嫂子说的哪里话。”沈安一笑,明眸熠熠生辉,“是我冒昧前来,打扰你和小董哥哥了。”

“客气了。”那一声“小董哥哥”,让蒋徽心里又开始别扭了:都和沈安兄妹相称了,她又见过沈应龙,那厮怎么都没跟她提过这个女孩子?她一直以为,他和沈应龙的女儿不熟悉——成婚前后,都没见过沈安。

蒋徽端起清茶,啜了一口。

沈安也端起茶盏,捧在手里,垂眸看着清亮的茶汤,像是打定主意看出朵花儿似的。

两女子陷入了沉默。

自己找上门的客人,蒋徽不会很讲究待客之道,对方有事就直说,不想说她也懒得问。

沈安则是满腹心事又不知从何谈起,蒋徽不问,她索性就顺势回避。

郭妈妈带着小丫鬟进门,摆好了四菜一汤。

蒋徽示意沈安随自己一同落座、用饭。

沉默着吃完饭,蒋徽有意道:“这次过来,多住一段时日?”

沈安一笑,说:“便是嫂子不说这句话,我也要叨扰你们一段日子。我……不想离开京城了。”

“好事啊。我正愁平日没人作伴呢。”蒋徽和颜悦色地应承着,心里却是不明所以。

之后,沈安显得心事更重了,闲话时心不在焉的。

蒋徽就想,别指望沈安自己说出来京的目的了,还是晚一些问董飞卿。她看了看天色,和声道:“今日你不妨早点儿歇息,明日我们再说话。”

沈安称是,起身行了个礼,款步出门,去了郭妈妈匆忙间为她安排的一间后罩房。

蒋徽回房,沐浴更衣之后,独自歇下,熄了灯。

董飞卿很晚才回房,沐浴之后,在她身侧歇下,知道她还没睡,而且在想心事,便将她揽到怀里,语带笑意:“胡琢磨什么呢?”

蒋徽说道:“你那个小沈妹妹,我等了大半晌,但她什么都不肯跟我说。那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到这会儿我都不知道你们是朋友还是兄妹——这档子事儿,怎么想都觉得奇奇怪怪的。”说着就有了点儿火气,“跟你这么熟的人,也不跟我提?你那脑子,一天到晚的想什么呢?就不能事先把这种人、这种事跟我说说啊?”

董飞卿笑道:“这事儿,你知道就得了。

“我以前不是在镖局做过趟子手又做过镖头么?沈安是总镖头的女儿,跟我少不得有碰面的时候,一来二去的就成熟人了,大事小情的,因着总镖头和方默的原由,偶尔相互帮衬一二。

“我跟她算是有交情,但称不上是朋友——我跟她爹没大没小,心里其实一直把她当小一辈儿人。

“方默家里的事情,我也跟你说过了。他家老爷子身子骨好了,但他担心老爷子好了伤疤忘了疼,前一阵就辞了镖局里的差事,留在家中,帮双亲打理里里外外的事情。

“沈安早就看中了方默。这次只身进京,是来找方默的——半路差点儿被悍匪劫色,受了伤。

“方默现在不能把她留在家中,还不是时候。他信不过别人,就把沈安拎咱家来了。”

蒋徽既有意外,又有释然,语气明显地变得柔和:“是这么回事啊……”

“不然呢?”他揉了揉她缎子般的长发,“我要是不知道她的心思,你就又要往歪处想了?”

蒋徽笑了,振振有词:“什么叫往歪处想?别说还没想呢,就算是想了,也是防患于未然。”

他笑出声来,双唇落到了她耳垂,带着点儿捉弄,反复吮咬。

蒋徽探出去推他的手,被他握住。躲不掉,无计可施之下,她索性转脸向他,吻了吻他唇角。

他顺势捕获,唇舌与之亲密交缠。

这是至为甜美的一件事。

唇舌似要融化,心头似要酥掉,灵魂如在云端。

他的手游转到了她腰际,缓慢向上游移。

薄薄的衣料不能阻碍他掌心灼热传递到她肌肤,他的手离她心口越来越近。

蒋徽更深地依偎到他怀里。

他的手便游转在她背部,滑过弧度优美的蝴蝶骨,掠过细致滑腻的肌肤。唇舌间的索取变得强势,呼吸变得愈发焦灼,甚至于,连掌心都变得愈发烫热。

随着亲吻的加深,他的手所经之处,都会带来酥、痒的感觉。

“董飞卿。”她模糊地唤他名字。

他缓缓地吸进一口气,除去彼此束缚,手扣住那一把纤细的腰肢,沉下身去,恣意索要。

可以的话,每壹夜,他都想与她蚀骨缠绵。

董志和命护卫看住董老太爷、董老夫人,开始着手解救自己出困局的事。

他寻找到的攻击程询的突破口,是一个名叫万鹤年的人。

十几年前,万鹤年是广东懋远县的父母官,更是出了名的清官。

但是,在程询外放到广东期间,先后两次发落这名清官,第二次更是让万鹤年丢掉七品官职,回了原籍种地。

万鹤年回到原籍这些年,最大的爱好就是写文章奚落甚至谩骂程询。

程询对此从来是不以为意:骂他的人多了去了,不差这么一个。

在风雨飘摇的时候,董志和想到了这个人,并想到了利用的法子:重翻万鹤年当年的旧案——正是因为事情已经过去太久,才能成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儿。

前几日,董志和命门生安排人手,八百里加急赶去万鹤年的祖籍,把人半是哄劝半是要挟地带进京城,要他把写过的那些文章连同一份董志和拟出的供状送到大理寺,状告当朝首辅。

万鹤年同意了,说若是可能的话,很想进宫面圣,把压在心里这么多年的言语,当面禀明圣上。

是以,这一日,万鹤年在大理寺衙门前击鼓鸣冤——事情就这样闹到了明面上。

叔父曾有过三年外放的经历,蒋徽知道,但那时年岁太小,对一些事只是听说。听闻万鹤年的事情,连忙去问董飞卿:“叔父和万鹤年,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详情?”

董飞卿见她神色焦虑,安抚地一笑,道:“那件事,寻常人早就淡忘了,但在锦衣卫之间,却是关乎叔父的一段佳话,时不时就会说一说,前任指挥使舒大人,更是亲口与我讲述过好几回。”

“快跟我说说。”蒋徽在他近前落座。

董飞卿梳理一下思路,把那件旧事娓娓道来——

万鹤年在广东懋远县做县令期间,的确是一名清官,谁也无法否认。只是,有时候比官场的混子还让人头疼,凡事都是一板一眼,死心眼儿得过了头,根本不肯为大局、长远考虑——这是当初身为两广总督的陆放对万鹤年的评价。

陆放是陆开林的父亲。

程询外放到广东任职按察使之前,广东官场可谓一塌糊涂,百姓亦因此深陷水深火热之中。

皇帝派程询前去,就是去肃清官场、惩处官场上的不法之徒。换句话说,皇帝是让他去杀人的。为此,特地派当时的锦衣卫指挥使舒明达带手下随程询前去任上——也怕奇才杀人太多,被狗急跳墙的人买凶刺杀。

程询首次与万鹤年打交道,起源于一位名叫汪祖寿的一心向善的商贾。

汪祖寿当时富甲苏杭一代,辗转去了广东,是为了帮朝廷赈济两广百姓。

见到程询,道明初衷之后,他对程询直言道:“有一点,要请大人通融。来日在下要交给朝廷的赋税、两广的银子,三二年内,账目都要经由按察使司。不合规矩,但是我信不过别人,别人也保不了我的命。此事,大人若能帮忙斡旋,在下才敢留在此地。此外,我可以立下字据,绝不会染指海上贸易。”

“除此之外——”

“没别的了。”汪祖寿说。

“来日我若调任至别处——”

汪祖寿道:“大人调离此处之时,这里必然不再是以前、如今的风气。”

程询笑微微地凝视着汪祖寿,“您若守诺、为人清白,该我帮忙斡旋的,都会尽力。只是,您得明白一点,事到临头起反复的话,我定会翻脸无情。”

汪祖寿笑了笑,“大人来这里一年的光景,为多少人翻案昭雪,惩戒了多少贪官污吏,天下皆知。您也放心,您如今绝不是仁厚宽和的名声。”

程询朗声笑起来。

事情便这样定下来,在程询禀明皇帝、帮忙斡旋之下,汪祖寿以惊人的速度在广东扎根:出高价让几十间掌柜的把店铺转让给自己;派出手里五名大管事带人去各地,以高于市价三成的价钱,收购百姓家中存着的茶叶、水稻;收购上来的粮食八成上交按察使司,赈济最贫苦的乡镇百姓;最令人咋舌的是,捐银三百万两,用做打造战船。

对于此人近十年来经商的情形,程询也请舒明达帮忙查了,苏杭一代的锦衣卫传回消息:虽说无奸不商,但在商贾之中,汪祖寿是仁厚之辈。

有些百姓说是活佛显灵了,有的说是财神爷降世了。

官场情形却是大相径庭。

从这时开始,程询的签押房就没断过官员。问他为何越权干涉商人缴税的人有之,要求看汪祖寿经手诸事账册的人有之,气冲冲来质问、威胁他的人有之。

他们就是要仗着天高皇帝远装聋作哑,就是要跳着脚地拉帮结伙找程询闹事。

程询起初一概不理,没时间:梳理汪祖寿及时交上来的账目、入账存档,跟皇帝讨得力的专司这笔账目的人手,向陆放讨要赈灾的官兵、去最贫穷的乡镇县城赈济……哪一件事,都比应付那些官员重要。

官员因为他的避之不见,肝火更为旺盛,六名知府、四名县令联名上疏告他的状,大意是他与商贾勾结,牟取暴利,汪祖寿刚到广东,他们便已发现诸多端倪,恳请朝廷派御史来彻查。

不是程询消息灵通,那些人根本就没想瞒他,四处放话。

十个联名上折子的人,竟有懋远县令万鹤年——那个算是广东当时硕果仅存的清官。

要知道,万鹤年管辖的懋远县,一万人左右,一直穷得叮当响,如今是赈济的县城之一。

想不通,就要见一见,何况对方一直在等着。程询当即唤人去请。

程询没换官服,坐在长案后方。

万鹤年身量不高、精瘦,一看就是分外耿直、倔强的面相。见程询一身便衣,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停下脚步。

程询指一指近前的座椅,“坐下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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