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邢杏林这时候看上去已是十分狼狈,一头花白的头发已经散开来,连鞋子都被踢飞了一只,然而便是这样百般挣扎,还是没能逃掉,顿时气得扯着嗓子叫骂起来:“救命啊,救命啊,有女土匪要谋财害命啦——”
毕竟是年过半百的老人,这般喊出来,竟然也是十分凄惨可怕。
林茂尚未来得及开口安抚这疯疯癫癫的老头儿,姚小花却已经瞪着一双湛金的杏眼,恶狠狠道:“闭嘴!什么女土匪——俺这身力气可是杀猪练出来的,你若是再这样讨嫌,俺便把你当做两脚猪也一并杀了!”
她年纪尚幼,说着等狠话本应十分好笑,然而这时候邢杏林却恰好对上少女的眼神,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老头竟然打了一个寒颤,好似忽然之间被人拔了舌头一般,瞬间安静了下来。只是那张老脸依旧皱成了一团,愁眉苦脸,似乎下一刻便要如同那老孩儿一般哭将出来。
林茂惯来是十分心软之人,这一刻对着邢杏林这般饱受惊吓的老弱模样,却是面如凝霜,他单薄的身形正好落在从窄窗里射下来的一丝光线里,那日光沿着他的轮廓给人染上一点朦胧的金边,整个人就宛若那琼花玉枝立在仙光之中一般,愈发显得这绝美的少年是那般纤瘦柔弱。
然而,林茂的目光这时却十分冰冷,直直地钉在老头的身上,锋锐如刀。
林茂一字一句,缓缓开口:“邢老大夫,床上这人与我而言乃是此生至亲,如今他身受重伤,我难免有些心神大乱,若是处事之间对您老人家有了冒犯,还请多多担待……”说道这里,林茂定了定神,才稳住声音不至于发颤,“他好不容易等得您这等杏林圣手诊治,本是此生大幸。可是您地所言所行,却实在是惹人惊恐。至于那等要加害于你的言论,在下更是不敢承受。如今我只求您老人家将这来龙去脉说个清楚,也好叫人死个明白——那持正府的和尚究竟是什么来头?我这小兄弟从未犯下持正府的禁令,如今被人误伤,为何您竟不敢施以诊治?况且他的内功极为深厚,便是再重的伤,也不至于像是如今这般不省人事,还想问老先生,他究竟是受了什么伤?可还有救?“
林茂自死而复生一次之后,不仅重返青春,声音也是一道回复到了年轻之时,如今这般压着嗓子说起话来,便如同那林泉呜咽,声如莺啼,不知不觉中,便让那疯老头安静了下来。
他怔怔发了半晌呆,终于颓然叹了一声气,道:“罢,罢了……你既然想要弄个明白,我便告诉你便是了。老头儿却只是怕你这小娘到时候反倒要后悔……”
大概是因为精神气一泄的缘故,说话间,邢杏林的身形似乎都要小上了一圈。
“老头便先说了,你那小兄弟,是断然救不活了——”
林茂听到这句,身形忍不住一晃。
多年前邢杏林留了一张纸条,让几个徒儿给他备棺材,林茂心下也只是淡淡,并无甚悲意,如今听得这老头儿大喇喇直说常小青必死,竟觉得胸口陡然腾起一阵邪火,恨不得指着着对方大骂“胡说八道”一番。
“林哥哥……”
姚小花一见林茂这般虚弱,也顾不上守着邢杏林了,连忙扑过来扶住了林茂,这般动作,又是一个不经意便碰触到林茂胸侧。林茂只觉得那处地方顿时又有一股说不出的酥麻一窜耳郭,倒让他情不自禁微颤了一下。
他无意识地抬手在胸前衣襟上拢了拢,注意力却始终落在那疯医身上。
“便是再重的伤……也该……先做些诊治,才能这般下断言罢?”
林茂低声说道,每一个字从舌尖吐出来,听上去都那般缥缈。
邢杏林当着林茂的面,飞快地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那床上地常小青,随即便飞快地收回了视线,简直就像是那床榻之下有什么怪物是可以通过视线爬回来咬人一般。
“你这女娃娃,哪里懂得其中的厉害——刚才你可也是看见了,你那男人的胸口上,是有一朵红莲花不是?”
林茂想起之前那骤然绽放在常小青皮肉之下的殷红莲花,一股莫名地凉气蓦然腾起。
“那是……”
“是凌空寺的莲秽印——不,不该说是凌空寺,凌空寺的人不过是一帮看守邪魔的秃驴……这是莲秽印,是摩醯首罗天的摩罗莲秽印……”
说到最后三个字时,邢杏林整个人看上去似乎又衰弱了一些,眼珠子更是不自觉地在眼眶里轻微地不规则颤动起来。
摩醯首罗天?这是……什么?
林茂微微皱眉,心中却在拼命搜刮过往生涯中对凌空寺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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