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是寻个由头而已,皇帝也不会细究。
听闻一道男子的嗓音叫“起”,女孩们方似解禁般的稍松口气,站起身,随即都脸红起来。
皇帝的声线如拂弦叩玉,悦耳至极,让众女听见声音,就忍不住想直视天颜,看清他的长相。可他的语调过于寒冷,令人燥起来的血又凉下去。
大长公主原想等着皇帝随意接两句,若是要看看女孩们的画作,点评一二就更好,毕竟容初嫣也在其列,皇帝多少会给容家,给容定濯这个面子。
但皇帝脚步并未停下,眼风从这群娇红软绿一掠而过,没有挨个看,更遑提品味少女们各有所长的风姿,已然离去。
君王威仪如崇山压顶,令人不敢稍动。
直到皇帝走过去,众女才纷纷抬眼看过去。
顾磐磐起身得慢,又站得靠后,也没瞧见皇帝到底长什么样,就只看到众人拱卫的前方,有一道年轻男子的背影。
那人穿着梅竹暗纹鸦色氅衣,墨发挽以玉犀冠,身姿高挑,步伐是上位者特有的沉着。远远望去,又有一种行于云端般的孤逸。
正是当今天子。
但那一道影子,也很快也被后方随驾的人遮挡,随即拐入圆洞门,只余一抹微扬的袍角。
——
女孩们陷入沉默,寻思着先前可有给圣上留下印象,久久无人说话。
尽管大家又开始作画,却显是心不在焉,心思早就随着皇帝飞走。
顾磐磐与这些同窗其实算不上熟。虽说都在青鸾书院念书,但她主修的是医科,与别的女孩一起上课的时候较少。
她没觉得失落,反是松口气。重新提笔落在洁净纯白的纸面,时轻时重拖曳,看着她创造的花朵在毫尖吐蕊绽放。
她想着,从皇帝对她们这群姑娘的反应来看,应该很快就能离开公主府罢?
可是,大长公主既请到皇帝,又有意献美搭桥,“初遇”自然仅是第一步,后面还有别的安排,那才是“重头戏”。
没过多久,聂姑姑便又过来传话:“大长公主请几位姑娘前去小庐峰。”
小庐峰,正是大长公主、驸马宴请皇帝之处,亦是公主府景致最妙的所在。
聂姑姑随即点了顾磐磐、容初嫣等四人。余下的女孩,则安排在兰园留用膳食。
要让她们用膳,那便意味着没可能再去御前。被留下的女孩都很失望,羡慕看向顾磐磐几人。
顾磐磐乍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心下怦怦急跳,万一皇帝真看上她,该如何是好?
她想起先前看到的楚峰修竹般的背影,想起在书院里曾听过的关于皇帝的一些传言。她曾无意中窥见一名女同窗,面红耳热地描绘着,她随母亲进宫拜见贵太妃时,如何得见新帝,那语调中的向往憧憬,简直压都压不住。
那样一个男人,就算没有这等尊贵身份,也会是个“祸水”。
更何况,如今朝堂形势复杂,新帝年轻,刚十九岁,接掌的并非是一片安稳承平的江山,而是内忧外患,暗潮汹涌。
当今两大文武世家,容家与邢家树大根深,又有拥立之功。容定濯身为首相,执掌中枢,邢家盘踞军中,兵权煊赫,加之外有异族窥机而动。前朝明争暗斗,后宫息息相关,可想而知是怎样一潭不透底的深水。
顾磐磐心里乱着,见聂姑姑催促得紧,也只好收拢思绪,缓慢走在队伍尾巴。
就在她即将跨出门时,却见阁中一名蓝衣女孩以手按压着肚腹,突然双眉紧蹙,蜷下身子,“哎哟哟”一迭声唤起来,似乎承受着极大的痛楚。
旁边的人立即将这蓝衣女孩扶到一旁坐下,少女们的目光,齐齐投向顾磐磐。只因在场的人当中,她是唯一学医的。
顾磐磐自是调转脚步,走过去,她对这个蓝衣少女有印象,是叫杨晴鸢,出自江平伯府,便说:“具体是哪一块儿痛?指给我看看。”
这杨晴鸢飞快看一眼容初嫣,咬着下唇摇头:“我不知道,只觉得整个肚子都痛,好痛……”
顾磐磐捉过杨晴鸢的手,两指搭在她手腕,又让杨晴鸢伸出舌头,瞧她的舌苔。接着将手按在杨晴鸢的胃脘,又问:“是这里痛吗?”
杨晴鸢胡乱点点头。
顾磐磐又按她的脐周,问:“那这里呢?”
杨晴鸢仍是凄声道:“也痛,痛,顾磐磐,你可别丢下我不管——”她翻手紧攥住磐磐的手臂。
顾磐磐轻挑了挑眉,这姑娘手劲儿真大。
她又捏压杨晴鸢的胁肋,接着是左右下腹,逐一询问,表现出的耐心,倒是远超她的年龄。
这边顾磐磐在为人诊视,那头容初嫣面露忧色,道:“晴鸢这状况真叫人担心,就先让顾磐磐留下来照料她罢?皇上那边不可耽搁,得换个人去。聂姑姑说呢?”
公主府里虽有医士,但离此处远,唤过来还得等一阵。就杨晴鸢这痛得快死过去的劲头,这段时间,让顾磐磐守着,是要让人放心一些。只是……
容初嫣对上聂姑姑的眼睛,无遮无拦地,两人对视片刻。
聂姑姑很快了然,容初嫣这是……不想让顾磐磐接近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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