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的院里挖出了死人,安国公府的下人不敢有所隐瞒,立刻回禀了沈大老爷。
沈大夫人也在旁,她听人如是来回,登时便有几分坐立不安。好一会儿,她才强自镇定道:“老爷,此乃后宅之事,我定会稳妥处理。”
沈大老爷却摇了摇头,缓缓道:“普通的宅院之事也就罢了,此事非同小可,须得我来处置才行。……我记得你胆子小,就莫要去管这事了,省得夜里噩梦。”
沈大夫人强笑点头。
听闻那被沈庭竹打死的前几个丫鬟,都是偷偷摸摸地用草席一卷,送去城外的乱葬岗;只有这春喜,没有被送走。想来是因为二房近来因太子妃之事忙得很,没空去管这春喜之死。
“去把二房的人都叫过来。”沈大老爷肃了面孔,道,“把兰儿与那洪月娘也请来。手脚利落些,勿要惊动国公爷,免得丢人现眼。”
下人应了声“是”,便退出门去。
待下人走后,沈大老爷望着面前纸笔出了好一阵的神。沈大夫人在他身旁,只觉得如坐针毡。
“文秀,”忽而间,沈大老爷抬头,沉沉道:“若这安国公府里,并无锦绣富贵,夫人可愿与我过粗茶淡饭的日子?”
沈大夫人勉强笑道:“老爷何必多虑?此事乃二房不争气,只要老爷您明事理,想来也不会祸及咱们大房。”
沈大老爷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沈大夫人心底不安,连忙补道:“若真出了事儿,也不要紧。这富贵荣华,没了就没了;只要能与夫君儿女在一道,粗茶淡饭也是行的。”
虽口中如此安慰,可沈大夫人心底惑意愈深。她家老爷从来都想要安国公府更上一层,岂会轻易说出这么扫自家威风的话?可要说有什么隐情,她又实在瞧不出来。
思虑间,沈兰池与洪月娘来了。又不久,肖氏带着次子沈庭康、女儿沈桐映来了。
“庭竹呢?”沈大老爷目光一扫,见犯下大错的沈庭竹不在,沉声问道。
“庭竹还不曾归家呢。”肖氏答。
面前的大哥、长嫂都一脸凝重,肖氏已有些猜到是发生了何事,不由在心底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方才她见情状不对,便叫长子沈庭竹立刻出了家门,溜得越远越好。
“派人出去找庭竹少爷。”沈辛固淡淡道,“抓到了便立马送官。”
“送官”二字一出,肖氏吓得花容失色,立刻惊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庭竹犯了什么罪过,竟然要送官!不过是平素顽劣了些,又有几个贵介子弟不是如此呢……”
“顽劣了一些?”沈大老爷陡然一拍桌案,冷眼喝道,“以至于害人性命?!我安国公府的名声虽早就不在了,也经不起如此丢人现眼!”
闻言,肖氏心底一沉,知道是沈庭竹打死人那事儿叫沈大老爷知道了;指不准,连那春喜的尸体都已经被沈大老爷挖出来了。
真真是命贱事多!
肖氏心底惊惧,面上却逞强道:“大哥,现在将此事盖下,才算是对得住安国公府的匾额与颜面!玉珠本已将此事打点妥当,给了那春喜爹一大笔银子,叫他守口如瓶。只要春喜爹娘不说,便无人知晓此事……”
洪月娘一直垂头在旁,听闻此言,原本似个木偶人的她陡然动了起来,像是被人提了偶线。她直直扑了过去,伸手就要捶打肖氏,口中声嘶力竭道:“十两银子!十两银子就能买我女儿性命?那沈庭竹犯事时不怕丢了你们安国公府的颜面,如今你们当家的要替我女儿讨公道,就是丢人了?”
洪月娘披头散发,歇斯底里,一副疯妇模样,生生将肖氏吓了一跳。
肖氏后退数步,倚着沈桐映的身体,颤着嗓儿道:“你!你就是那春喜的亲娘?十两银子收都收了,现在又来上门闹,可是嫌弃银子给的少了?”
肖氏说罢,门外便传来一声怒轰,说的是:“要讨公道,那便先将银钱还回来!”原是沈二老爷沈辛殊大步跨入,满面怒火。他一把将肖氏推到身后,喝道,“我看谁敢动我儿?”
洪月娘一介妇人,被沈二老爷吼的身子微抖。她想到那已被夫君花得一干二净的银两,顿时面如菜色。好一会儿,她才嗫嗫道:“那十两银我做牛做马也会还!可是喜丫的命就只这一条,也得你们还回来!”
肖氏见夫君来了,彷如找到了主心骨,一下子便稳下神来。她缓了缓神,拨弄着手上镯子,讥笑道:“做牛做马也要还回来?怕是你这辈子都攒不出来!在外头买个签了死契的丫头,也只需要七两银。如今我给你十两,已是给足了面子,你竟还嫌不够?”
洪月娘被嘲得说不出话来,瘦巴巴的身子打着颤,似一片风中残叶,险些就要晕过去。
忽而间,她的脊背被一只手扶住了,这才止住了洪月娘跌坐在地。沈兰池撑住了洪月娘,上前一步,道:“你们要银子,我来出便是。可堂兄犯下杀人之过,安国公府实在不该包庇。”
她这一句话,令沈二老爷的注意转到了她身上。
“区区小辈,又在出什么风头?”沈二老爷极为不悦,嗤笑一声,道,“我看就是你这丫头,因为太子殿下要娶桐儿,便怀恨在心,伺机报复!连自己亲兄长都要害,真是好恶毒的心思!”
沈兰池喉中一噎,心底微怒:她的亲兄长,只有那个木头脑袋的书呆子沈庭远;二房这些妖魔鬼怪,她才不肯认!
“杀人偿命,理所应当……”沈兰池方开了口,沈二老爷便大喝一声,狠狠道,“长辈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礼数都学到肚子里头去了?这贱妇没门没路,如何寻到我们安国公府?必然是你这黄毛丫头从中作梗,想要害死你堂兄……”
眼看着沈二老爷越说越过火,书房那头却传来哗啦一阵碎响,竟是沈大老爷将面前一道白云花的汝瓷插瓶给拂下了案台。那插瓶本就金贵,一碰到地,立刻摔得粉碎,落地满地都是瓷片。
“够了!”沈大老爷面色极黑,袖中手紧握成拳,“二弟,此事与兰儿无关。这洪月娘是为兄找到的,庭竹也是为兄派人去抓的。”
顿了顿,沈大老爷又道:“你若是心底有怨,冲为兄来便是。”
此言一出,沈兰池微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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