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王府。
照壁朱赤,瑞鹤连珠,满目深邃富丽。镇南王妃握着沈兰池的手,神态亲昵,领着她过了花廊,口中絮絮不断,扯着家常。
天气已经冷了,王妃一张口,便有白气冒出来;因她说个不停,面前的白雾便没散去过。
“先前你病成那副模样,还是我与你娘一道去了菩萨面前,求菩萨保佑你。没料到那寺里的菩萨这么灵,过了几日,你便大好了。”王妃笑目微弯,满意地打量面前女子,“瞧瞧你,现在精神多了。不过,你还是得好好养着,一会儿只管坐着便是;有甚么吃的要的,都告诉我。”
沈兰池道了谢,心底有些心虚。她那病虽来势汹汹,可去的也快。从噩梦中醒来后,她便飞速地精神起来,如今已毫无大碍了。
“哦对了,今天虎……今天麒阳也在呢,打扮得可俊了,一会儿,你定要好好瞧瞧。我家这儿子没什么本事,就是那张脸生的好看,最得小姑娘喜欢。”镇南王妃喜滋滋地说完,便领着沈兰池入了园中,口中道,“麒阳就在前头呢……哎?”
镇南王妃没说完,余下的话在口中化成了一个惊疑不定的“哎”。
不为别的,只为面前这副阵仗,和王妃想象中的“帅气儿子俏媳妇”的画面完全不同。
只见镇南王正大马金刀地坐着亭中,吊着疤的眼角怒飞而上,满面皆是凶相;一只大掌搁在桌案上,将一张素纸揉得皱巴巴。陆麒阳站在他前头,垂着脑袋,双臂平举,两手各提一大袋砂石。
“小兔崽子!连你爹的话都不听,讨打不是?那木金族的蛮人都能被老子打得屁滚尿流,你还能打得过我?瞎学了几句兵法,就觉得自己了不得啦?!给老子提着这两袋石头,站到晚上!”
陆麒阳穿了一身笔挺的石青蓝底缀袍,锦靴周冠,长身玉立。不看他手中那两个灰溜溜、脏兮兮的粗布大袋,倒确实是一位俊俏公子。只是有那两袋砂石在手,场面便不由自主地……
滑稽起来了。
镇南王妃倒吸一口冷气,登时暴怒:“陆显仁!你干嘛呢你!”
镇南王陆显仁颤着胡子,正一口一句“小兔崽子”地教训着亲儿子,冷不防听见这声女子怒吼,身子登时一僵。
下一瞬,镇南王便嗖的一下,直挺挺地从石凳上弹了起来。
“王、王妃!”镇南王立马改了脸色,慌乱道,“我没打他,今天没打。就是这小子今天又不听话,叫他替我写封信,他也不肯,说是一会儿有贵客要招待。我是他爹,我还能不知道他在骗人?哪儿来的贵客,要是真有贵客,那就是天上要下红雨……”
刚说完“有贵客就是天上要下红雨”,下一刻,镇南王便瞧见了王妃身旁的沈兰池。
这女子年华正茂,一身娉婷昳丽;便是什么都不做,只静静站在那儿,也如一株凌霜侵雪的芙蓉花似的,占尽丰姿。若是她笑起来,那就更让人移不开眼了。
镇南王瞪大了眼,懵了好一会儿。
半晌后,镇南王有些心虚地背过身去,结结巴巴道:“这,这不是隔壁沈家那丫头吗?还……还真来了…真是天上下红雨了…王妃你也是,倒是早点和我打个招呼……”
“谁知道你今天头脑又发昏啊!”王妃嚷着,急匆匆冲过去,抢下了陆麒阳手里两个大袋,又替陆麒阳掸去袖上尘埃。一边掸,她一边对兰池笑道:“哎!方才那是王爷犯了傻。兰池现在再瞧瞧,我家儿子俊不俊?”
陆麒阳抬起头,露出个缥缈的笑,活像是已经参破红尘的和尚。
沈兰池不由有些心疼。
她想,她若是再不做些什么,只怕是陆麒阳的这对父母就要急坏了。
于是,她不言不语地垂下头去,什么也不说,只用两只细细手指互相绞着,在袖里别扭地绕来绕去。半晌后,她抬起头来,飞快地瞥一眼陆麒阳,又侧过脸去。面颊低垂,发丝下恰好露出羞红一片的耳根。
一言不发,却胜过千言万语。
镇南王妃瞧见了,登时无声地用胳膊肘捅起镇南王的肚子来,面露喜色;她一边捅,还一边挤眉弄眼地冲自家夫君做口型,也不知道是在说什么。
又过了好一会儿,镇南王妃收回捅王爷的手,咳了咳,道:“今日兰池是来道谢的,那你俩好好说说。我和王爷,就先去里头坐着了。”
说罢,便飞快地推着自家夫君走了。
镇南王被推得踉踉跄跄,一边走,一边低声嘟囔什么。
“这么好的姑娘,人家哪舍得嫁给咱儿子呀!你省省罢。”
“陆显仁,你少说两句会死呐!”
待镇南王夫妇走后,沈兰池抬起头来,面上绯红早已褪了个干净,表情淡定无比。这股收放自如的劲,让小世子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
“佩服,佩服。”陆麒阳赞道,“这还是我第二次见着你脸红呢。”
“你又被你父王罚了?”沈兰池问,“怎么了?”
“没甚么大事儿,罚站罢了。”陆麒阳入了亭子,一撩衣摆,坐了下来,“我爹不大会写那些文绉绉的信,因此想要我来代笔。我想着你要来,便随便哄了他几句,结果惹怒了他。”
“写的什么信?现在替王爷写了。”沈兰池说着,朝那桌案上张望;见笔墨纸砚俱是齐全,便撩起袖口,又悬肘抬腕,挑起了那支笔来,“如果世子不嫌弃,便让我来写。”
“……‘军士者被腹疾,若多余三人之众,则须慎以待之,以绝疾疫之灾’。”他说完这句,揉一下眉心,道,“不成,得换个说辞。……算了,我来写。”说罢,他伸出右手,握住了沈兰池握着笔杆的手掌。修长手指贴着她的肌肤,似有不绝温度绵延递来。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陆麒阳蹙了眉,将手握得更紧,“知道你爱美,可天冷了,就该多穿点。”
这样的姿势实在写不好字,两个人握着一支笔,笔杆子歪歪扭扭的,胡乱在纸上划来划去,涂下了一团乱七八糟的符号。
陆麒阳起初还板着正经面色,没一会儿,就因为纸上的一团乱麻而破了功,笑出声来。
“别写了别写了!”他嚷道,“这样子写不好字。”
“……”沈兰池把手缩回来,小声道,“我看你就是想趁机占我便宜。”
陆麒阳在一旁笑得开心,身子东倒西歪的。
好一会儿,陆麒阳丢了笔,问道“要不要去吃馄饨?留在我家里也怪闷的,且我爹老在那角落里探头探脑瞧着我俩,怪瘆人的。”
“我们怎么出去呐?”沈兰池问。
“爬墙啊!”陆麒阳回答得理所当然,“我家围墙那有道梯子,我翻出去,给你做接应,你踩我肩膀下来。”
“那你爹怎么办?他还躲在那花架子下头瞧我们俩呢。”沈兰池道。
“简单,只要我做一件事,他立刻就会走了。……你忍一下。”
陆麒阳说罢,伸出双臂,蓦地将她打横抱起。
“哎……你、你干嘛!”
沈兰池面前一阵天旋地转,只得拽住了世子的前襟。
“我这爹平时凶巴巴的,但其实脸皮薄的很。”陆麒阳掂了掂怀里温香软玉的身子,笑着朝角落的花架子下望去。果不其然,原本举着两片叶子的镇南王,已经面红耳赤地缩回去了。“你看,他这不是就被吓回去了?”陆麒阳道。
虽然把镇南王给吓走了,陆麒阳却没有放下她的意思来,而是直直抱着她走到了围墙旁。
那矮壁边藏了一把木梯,恰好能让陆麒阳翻出院去。年轻的世子一撩衣摆,利索地上了墙头,道:“这就是我平时溜出去的地方。我先去外头,你再出来,我接着你。”接着,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墙头。
沈兰池摇了摇头,提了裙袂,踩着那道咯吱咯吱响的梯子,也坐上了墙头。她平常就野,在家里也没少干这等事;爬起墙来,倒是一点都不惧。待坐到墙头,就看到墙外边的陆麒阳伸着双臂,一副等着她掉下去的模样。
“来啊,下来。”陆麒阳将双臂展得更开,“别怕,我接着你。”
“……”沈兰池一挑眉,小声道,“这有什么好怕?你当我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千金呐。”
说罢,她就直直地跳了下来,跌入了世子的怀里。
陆麒阳被她冲得微微后退,很快稳住了身子。
“你这样子上街可不大行,要是让人瞧见了,保不准明天又是满大街的风言风语。”陆麒阳松开她,道,“得去弄个斗笠或是面纱来,藏一藏你的脸。”
“要什么面纱。若是京城人都知道,我对你情有独钟,那岂不是更好?”沈兰池道。
“……”陆麒阳不答话,原本白皙的面孔却泛上了可疑的颜色。
很快,他便敛去了这副神情,一本正经地买斗笠去了。
没一会儿,陆麒阳回来了,将一顶垂了纱的笠帽扣在了沈兰池的头顶。
他不管兰池口中的嘟嘟囔囔,扯着她朝朱雀街那头走去。
白日的京城,格外热闹。络绎往来的行人,带着热闹的烟火气,似乎将这岁末的寒意也尽数驱散了。沈兰池从前去过的那家馄饨摊子上,三三两两坐了几个客人。裹着袄子的老板戴着副毛茸茸的大罩帽子,一边捏面皮,一边将手悬在煮沸的大锅上取暖。
听到陆麒阳扯板凳的声音,这老板头也不抬,嚷道:“几位呐?”
“两位。”陆麒阳答。
“哟?”老板抬起了头,口中冒出一团白气,“原来是阳少爷来了。”一侧头,又瞥到陆麒阳身旁坐着的沈兰池,笑道,“今天带了妹妹来吃馄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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