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声弱如絮:“哀家知道你是有孝心的,但你不必劝我,我意已决……”
“皇祖母。”我跪下来,郑而又重地叩了一个头,“钟了自小便没奶奶,第一次见您便觉亲切,一直想叫您一声袓母。臣妾尚且如此,更不必说皇上,您是没看到他憔悴的样子,若是瞧见,不知怎样心疼呢。
“在民间小家小户,家有老人的,小辈尚且殷勤伺候,何况是天子之家。您就这么把我们都撇下不管了,岂不是陷皇上于不孝,让他令天下人耻笑?
“皇祖母常读佛经,自然知晓无忧亦无怖,何处不安生的道理。佛佗言:放过他人为慈,放过自己为悲。您是大慈大悲之人,如何便这样执于一念,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更况,与太上先皇相聚也终有时的,请皇祖母暂且保养身子,全儿孙尽孝之心,否则皇上与臣妾等都寝食难安了!”
一滴眼泪自太皇太后眼角流出。
我眼含泪水,俯首深深一扣,“皇上在外面求您!钟了在这儿求您了!”
太皇太后虚喘着气,一只手伸出床榻。
我赶忙握住,对身后的人喊:“快端药来!”
侍奉太皇太后服药忙了一时,待我出去,一众还在外间翘首等着。早有人将情况禀报出来,司徒鄞一见我就问,“药可是喝了?”
心里不愿与他说话,免不得点头应答:“太皇太后已经服药睡着了。”
应妃眼波轻摇,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我:“倒不知妹妹还有郎中的本领,这一屋子的太医,都不如妹妹几句话管用。”
我默不作声。即使有再多不满,在司徒鄞面前,她也该收敛些。
思绪被余光里的身影打断,司徒鄞走至面前,我不动声色地退避。
低垂的视线中,那只雕玉般的手停顿了一下,仍握上我的指尖,温而有力。“你是如何做到的?”
这话可是在质问?
本以为自己涵养功夫不错,然只这一句,隐忍多日的怒气便压不住,我抬眼直视司徒鄞:“臣妾是久居深宫的无事之人,若日后太皇太后再不舒心,皇上只管宣召臣妾。左右臣妾也是——深,宫,寂,寞。”
最后四字咬的格外重,不出意外看到司徒鄞铁青的脸。
我心下痛快,避开他的眼:“皇上若有什么疑惑,随时来审就是!”欲抽回手,却发觉他钳得紧。
我拧眉暗下用力,谁知司徒鄞竟被带得趔趄,身影一晃,面色土白地向后跌去。
“皇上!”应妃尖叫,我下意识地伸手,抓了个空——司徒鄞被几个太监扶住,一大群人将他团团围住。
太医慌忙请脉,我石像般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怎么会,我只是稍微用力,他怎会如此不堪一击?
透过人群缝隙,只得见龙袍一角。太医斟酌道:“是因劳心太过,肝气不足所致。”
“要紧吗?”应妃焦急地问。她大概没有发觉刚刚的异样,否则此时必定发难了。
“并无大碍,只是须得静养,再不可奔波操劳。太皇太后这里自有臣等日夜守候,还请皇上宽心,臣这就开方。”
司徒鄞被人簇拥着回了霖顺宫,没人再注意我。
我摊开手,掌心里密密麻麻的汗。
回宫好久,我依旧魂不守舍。迢儿再三问怎么了,我愣愣问她:“迢儿,你是不是说过皇上身体不大好?”
“嗯?”迢儿点着下巴想了一想,“也不是不好,只是自小体虚,听说是九岁时一场大病落下的病根。那一次人差点救不活,幸亏太后娘娘日夜陪伴,足足折腾了一个月,方渐渐回转过来,不过自此皇上的身体也孱弱起来。
“小姐知道,褚国崇文尚武,但凡皇家子弟,修文习武都不能少的,云亲王便是,还有太后的内侄户部尚书胥大人也是,只有皇上不会武功。”
“是这样……”既是身子病弱,那晚又怎么有那样的好力气,那样的好怒气?
迢儿白我一眼,“小姐,你怎么什么事儿都不上心!”
我压下莫名的情绪,捏捏她近来发胖的脸蛋,“心里装太多事儿,人会胖的。”
翌日过太皇太后那边去,司徒鄞果然没来,只差陈公公过来请安。陈公公传话给我:“皇上说一切劳烦娘娘了。”
我应下,犹豫一刻,问他司徒鄞身体如何。
不知是否看错,陈公公嘴角似有一丝微笑,答言:“并无大碍,请娘娘放心。”
如此半月有余,太皇太后已能靠坐起来,气血仍是虚弱,面上却已有生气。
皇上那边仍是陈公公每日问安,见我若有所思,太皇太后问:“可是在想我的孙儿?才几日不见,便如隔三秋了?”
我嗔笑:“皇祖母一有精神就拿我开玩笑,午后的药再别想让我喝掉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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