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按照官兵说法,抓上来的人都要送到京兆府严加审问。金吾卫虽然可横行京师,但却使唤不动京兆府。能将二衙指使得团团转的人……我长长地吐了口气,叹道:“希望不是你那位好舅舅又出幺蛾子了。”
平心而论,我对于姜弥的仇恨十之**是源于怀淑。当我知道怀淑尚在人间之时,这份仇恨便维持不住往日的深髓入骨,渐渐淡漠了下来。虽然我知道还有尹氏的血债在,出于私情我相信尹氏不会谋反,但当年我是亲眼见过尹相调禁军围攻骊山行宫得。至今也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当年韶关兵变,季康子献城是冤枉得,因而从公理上来说,对于姜弥,与其说仇恨,不如说憎恶。
当憎恶一个人的时候,远不如仇恨一个人来得咬牙切齿,时而还可拿他调侃调侃。
听了我的话,萧衍温煦平和的面容没有一丝风澜,他好像早就想到了这一层。
“京兆府掌管京师治安,而左御史是在长安外郊遇害,于情理而言,应是刑部或者大理寺接管此案。但大理寺里有意清,刑部又因骊山闹鬼一案被父皇训斥,现如今各个小心翼翼但求自保。说来说去,也就只剩下一个京兆府,若我料得没错,这事还真跟姜相脱不了干系。”
萧衍屈膝坐在床榻上,拨弄了下床帏上挂着的铜铃,略显无奈地叹道。
我有些着急,忙说:“那我们是不是得快些回骊山,哦不,回太极宫,免得再让他兴起什么风浪。”
萧衍仰头看我,微熹晨光在他脸上勾勒出一抹舒横交错的阴影,显得他的五官柔和了不少,他和缓而平淡地摇头,微微一笑,眼睛里的温柔暖融得像能溢出水来,温声说:“即便现在回去也起不了多大作用。金吾卫大肆搜捕了数日,也没见搜出什么来。我们好不容易偷得浮生,何必要因为这些事扰乱了我们的计划,且由得他们去。”
门外有人扣门,我去开了门,见小二提着铜壶挂着抹布点头哈腰地进来,往茶壶里添了些水。他极殷勤地说:“两位客官可是第一次来小店,我们店里晚上有折子戏表演,请的是长安顶有名的金家班。”
我一下来了兴致,暂且将那些惹人烦忧的事情抛诸脑后。萧衍从床榻上起来,摇着十二骨紫檀木柳外青折扇,思忖着说:“按照我的计划,我们现在应该去逛西市,那里刚来了一批胡商,据说带来了许多稀罕玩意。但……鉴于外间纷乱,西市那边人又杂,暂且将计划取消,就沿着这条街略走一走。”
我颇有些幸灾乐祸,“看看,就算将计划做得天衣无缝又如何,真正出来了还不是得事急从权。”
萧衍啪得一声将折扇合上,目光清泠泠地瞪我,面无表情地说:“那也比你专门计划着去俳戏苑和武家班强。”
我一梗脖子,嚷道:“我就是想看俳戏和武优,怎么了?”
他捏着折扇冲着地虚划了一道,“俳戏苑在东城广胜坊,武家班在西城崟坊,合着咱两这一天什么都不用干,专门围着长安转圈得了。”
我气鼓鼓地回过身不去看他。
小二笑嘻嘻地凑上来,神色暧昧地说:“小得还以为两位是出来偷情寻欢得,闹了半天,原是正经夫妻。”
我瞅了他一眼,他笑得满脸褶子跟核桃皮似得,献宝似得眯缝着眼说:“这出来偷情的都跟蜜里调油似得,天天腻歪还不够,像您二位这样没说几句就掐起来得,那准是正经夫妻。”
我脸颊如染了绯云般有点微烫,把小二那脱了漆的大盘子和铜壶给他塞怀里,忙不迭地把他往外推搡,边推边说:“我们不喝水,不许再进来了。”
将门关好,我见萧衍从轩窗处探出半截身子,把用撑杆支棱的窗页合了上来。他将束着幔帐的铜钩解开,洒下了一片耀着湖光墨蓝的粗绸。而后将我们的行李规整地放在幔帐后的箧柜里,又在上面盖上了棉被,然后稳妥地合上竹篾盖子。
匕首和短刃分别被他藏在袖间和别于腰间,另把之前从包袱皮里摸出的碎银子放在锦囊里,一切收拾妥当,高贵冷艳地瞥了我一眼,从鼻子里哼出来两个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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