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1 / 2)

上一章 目录 下一页

我甚是无趣地挪到一边,他望着我,笑意却愈加深眷浓郁。

---秋风萧索,渐渐刮来了寒意,我与萧衍同榻而眠,比从前更加频繁地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有时好容易陷入沉睡还会被梦魇惊醒。

眼见着我一日日憔悴下去,萧衍很是忧虑,不禁将总也寻不出良方的太医院申斥了一顿,还让从民间请来的化外神医为我把脉,但效果也是欠佳。

我沉住气过了几日,才试探着向萧衍提议,可否请西岳观的道士来去晦祈福。萧衍没有一口回绝,但有几分犹豫:“宫中素有成例,中宫抱恙许久,按理是可以请道士进宫驱除晦气的,但……韶关那边传来奏报,霍顿占据了突厥北部王庭,须磨嘉被赶到了南边,开始骚扰大周韶关边境的百姓,我这几日要在凤阁继续与朝臣们商讨拟定应对之法,可能要与之一战,怕不能在太极殿里陪你。”

心想,我便是故意找了这样一个时机,就是不让你陪。但面上不露声色,只说:“我最近总是心慌,道家门法未必灵验,但起码可以让我心中安宁一阵儿,衍只管去忙,这些道长进宫或是出宫自有人安排的。”

萧衍思忖了许久,才答应。

到了那一日,西岳冠的道士入宫,在缁衣墨裳间我果然见着了怀淑的身影,他依旧戴着半边金铜鬼面具,趁人不注意,掀开幔帐走进来。

还未等我说话,他便担忧地盯着我的脸,问:“小玉儿,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说话间,将手指搭在我的腕间,眉宇蹙得极深,叹道:“心悸之症,你有多少心事将自己的身体作贱成这样?”

原本惴惴不安的心在他的一番牵挂责怪中竟渐渐安沉了下来,我看他,说:“怀淑哥哥,能不能把面具摘下来,让我看看你。”

幔帐外是吟哦咏诵的道家典籍,伴着清脆的铜铃声传进来。他未曾犹疑,便把面具摘了下来,眉眼五官带着记忆中的熟稔,而这一身的气质却与从前极不相同。

他见我盯着他的脸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浴火’虽说是金蝉脱壳之药,但逆天悖理,极为伤身,所以我的样貌与从前大不相同,嗓子也被这烈药烧灼坏了。”

我心中甚是凄惶,轻声说:“即便样貌改了,声音变了,可我知道你就是怀淑。”

怀淑安静了一瞬,问:“小玉儿,你让我入宫,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我望着幔帐是刺绣的碎花枝叶透出冷茫茫的光,心中反复斟酌,才道:“那日在吴越侯府,你与我一同听到了父亲与姜弥的谈话,也该知道尹氏是被冤枉的。我原以为父亲贪生怕死,为保功名利禄不愿将事实真相大白于天下,可如今才发现并不是这样,更或许他便是为了这件事而死。”

怀淑喟叹道:“这件事情与你并不相干,不要总将这些事放在心中,也不要觉得自己对不起谁。孝钰,你什么都没做过,却平白承受了这么多,你并不欠谁的。”

我摇了摇头,伤悒道:“可我父母若真是因此而死,我不能让他们死的不明不白。尹氏逆案与沈家的血案这根本就是连在一起的,一天不能揪出杀他们的凶手,我一天就不得安宁。”

怀淑半蹲在榻前,有些心疼地凝望着我,甚是无奈的样子。

“怀淑哥哥,经历了这许多我也想通了许多,想要让真相大白是不能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没经历过失去至亲之痛的是无法感同身受的。唯有将筹码握在自己的手里才能有一搏的希望……”他眸光清莹透亮地直视我,我顿了顿,与他四目相对,说:“怀淑,你要答应我,只可以用我给你的东西对付姜弥,不能伤害萧衍。”

怀淑将视线移开,平淡地问:“遗诏?”

疑虑稍在心中成型,便立刻被驱散。姜弥为了搜捡遗诏曾闹出那么大动静,在朝中有耳目者自然会知道的。

我点头,他反问我:“若遗诏真在你身上,凭你的心机城府怎么可能瞒得过萧衍?”

“我曾经过于天真,想将此事寄托在萧衍身上,所以把遗诏给了他。”见他平静如许,我只觉也释怀了许多,慢慢说道:“那份遗诏被桑叶锁锁着,他打不开。我已知道他把遗诏放在哪里了,半月后是润儿的周岁生辰,你想法儿混进宫里,我把它给你。”

“不行!”怀淑断然拒绝:“若是让萧衍知道你把遗诏偷出来给了我,他会怎么对你?你现在的身体还经得起囚禁折磨吗?”

我心中着急,抓住他的道服袍袖,摇了摇头:“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怀淑哥哥,你一定要答应我,若是……”我低沉了声音,说:“若是我抗不过这病症,你替尹氏伸冤,也要替我为我的父母报仇,虽然父亲做错了事,可他也在尽力弥补,你……”会原谅他吗?可我问不出口,怀淑为何要去原谅,父亲的一念之差害他丢了储位,害他家破人亡,浪迹天涯,这一生的命运就此改写,从此天差地别,他凭什么原谅。

“也罢……若是连我也死了,那么我们全家的命就都在这里了,够与不够也只能这样了。”

怀淑沉默地看我,眸中掠过暗沉的影子,他要来抓我的手,可指尖刚触到我就停滞住了动作,手停在半空中许久,缓缓地收了回来。

“孝钰,关于姑父做过的事,我比你知道得早,在尹氏逆案后没多久他就告诉我了……”他平缓沉静地半蹲着仰头看我,亦如小时候在一起嬉笑玩耍时那宽容温和的兄长,声音中没有丝毫的波澜:“事情演变到这种程度,我会独自面对的,为尹氏平反,为我的亲人昭雪,那本是我责无旁贷的事情。但是你……你无力承担这么多,这样下去只会把自己逼到绝境。”

我将头偏转到一侧,“怀淑哥哥,你恨姜弥吗?曾经,只要一想到我的父母有可能是被他所害,我便恨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在衍的面前,我只能竭力去隐藏这份恨意,去隐藏心中的不甘。在我父母还活着的时候,我即便会为尹氏难过,会为你难过,可从来也不曾真正感同身受过。直到我父母惨死,我才能真正体会那种撕心裂肺的痛。”

我怔怔地看着怀淑:“从那时起我渐渐明白,这个世上的苦与痛是只能自己来尝的,不能指望旁人能感同身受,即便是最亲近的人。”

幔帐外依旧是平板有序地诵经声,柳枝沾过净水洒在每一个角落里。怀淑蓦然将手放在榻上,把我环在中间,抬眸看我,眼中闪出认真的星光:“小玉儿,跟我走。我带你离开深宫,带你去找这天下最好的名医为你医治,她当年能将我治好,也一定能医好你,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身心俱疲,把自己活活折磨死。”

“可是润儿……”

怀淑的面上有一瞬的寒凉,如他的镧衫袍上刺绣的涧边翠枝,有着冰雪般的轮廓:“你不懂吗?只要姜弥一日不倒,萧衍绝不会让景润回到你身边。即便你再爱他,可也止不住他会慢慢地长大,你缺席得太久,于他而言最终只是一个挚亲的陌生人。”

他仿佛是在说自己的感触,那般真切,那般发自肺腑。

我望着地面上浮雕的如意云纹饰,心中飞掠过那般念头,若是能离开这里,不被这红瓦青檐的宫墙所束缚,不被那些万般纠结压抑的感情所折磨,去看一看那广阔的天与地,吹一吹外面的风,不必过分谨慎,不必说着口是心非的话,该是多么美好的生活。

可这样想着,心底最深的某一处却在隐隐作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早已在那里植根深入,盘须错节,任何想要将他拔除的念头都会引得自己锥心刺痛。

几乎是下意识地摇头:“不,我不跟你走。”

怀淑凝望着我,似是明白了什么,面上一黯,不再劝说我。

我将这些情感压下去,强迫自己以极为清醒的姿态把握住与他所剩不多的时间,叮嘱他:“怀淑哥哥,你还要替我做一件事,父亲在去吴越奔丧前曾给我留过一封书信,上面说他将重要物件放在了大理寺。我思来想去,他不大可能会托付给意清,况且意清也从未向我提起过这件事,唯一最有可能的就是大理寺少卿宋灵均。你要代我去找他,取回物件,按照父亲死前的活动轨迹,那极有可能是尹氏逆案的重要物证。”

山顶羊阁,那是我年幼时与父亲的戏语。大理寺衙门前高阶十丈,还是幼小孩童的我被父亲抱着从阶下仰望,犹如山巅上伫立的府阁,而那日恰巧有报案者将羊拴在门前,我便童言无忌,戏称为山顶羊阁。

父亲大约也是怕书信会落入他人之手,才故意用山顶羊阁来代替大理寺。萧衍即便再聪明,这封书信在他的手里存放得再久,他也猜不出山顶羊阁是什么。

我提到宋灵均时,怀淑面上有一瞬的不自然,他的手攥成了拳,似是犹疑了一阵儿,将拳松开,看着我道:“本不想让你知道,那些东西我已从宋灵均处取回了。”

见我想问他什么,他顾虑地扫了一眼幔帐外,说:“关于宋灵均,我会在以后向你解释。孝钰,我得走了,我会按照你所说的在半月后太子生辰那日再进宫,到时可能不是以道士的身份……但我走前还要告诉你,我已见过意清,他平安无碍,且身边有许多可靠之人保护他,不要担心。”

得知意清平安,我果真卸下了心头大半的心事,冲他点了点头,静声问:“太极殿中有个小宫女,叫弦儿,是你将她派过来的吗?”

怀淑点头,视线紧睨着幔帐外的情形,嘱咐我道:“她绝对可靠,你若是有事可放心找她。”

我点头,让他快些走,不要太引人注目,他便起身,掀开幔帐出去了。

外面的祈福已至尾声,道士们沉默有序地归置法器,在内侍的引领下拘礼离宫。

我的心中很乱,有数不清的星星带着尾翼四散飞舞,于混乱中,我突然想知道,当年萧衍冒着那么大风险去救怀淑时,究竟是怎样的心境?

---或许是这几日忧思太深,又或许重要的事都已向怀淑交代清楚,自己心中块垒去了大半,不必强撑着一口气,身上的病症越发如山倒般紧密压下来。

偶尔起身,坐不到半日,便要接连咳嗽,而锦帕中总是会落入血渍。有时萧衍在我身侧,看见帕子里的血,目光中是一片压着痛楚的沉寂,许久不说话,我便反过来安慰他。

“生而为人,各自有命。衍不必为我伤心,或许这就是我的命。”

他有时似乎难以压制自己内心的痛苦,便抱着我说:“若我不是皇帝,你也不当这个皇后,我带着你和润儿离开长安,去山水间廖度一生,是不是也不会将你害成这样。”

即便明知道这是不可能,可他能说出这样的话,还是让我心中感喟良多。

最新通知

网址已经更换, 最新网址是:sspwk.me 关于解决UC浏览器转码章节混乱, 请尽可能不要用UC浏览器访问本站,推荐下载火狐浏览器, 请重新添加网址到浏览器书签里

目前上了广告, 理解下, 只有这样才可以长期存在下去, 点到广告返回不了可以关闭页面重新打开本站,然后通过阅读记录继续上一次的阅读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

上一章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