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是绵长的沉静,没有人说话,只有彼此间的喘息声。
怀淑坐了一会儿,抬起手往眼前晃了晃,一直因疑虑而深拧的眉宇骤然松开,缓缓道:“不是没点灯,是我的眼睛出问题了……”
红缨立时上前,拨开怀淑的头发检查他的头部,问:“你到底还伤在哪儿了?”
怀淑摇头:“我并未伤到头部,只有胸前一处伤,是被暗器所刺。”
暗器?我想细问,可红缨立刻说:“你先安静一会儿,我替怀淑再仔细诊一诊。”
我便缄声,不再问了。
可红缨诊了好长时间都没有诊出个所以然来,反将我指派出去和玲子一起煎药,蓬草搭起来的药棚子,生着一个旧泥焙的小火炉,上面温着药罐子,腾腾的热气顶着盖子一下一下的嗡动,像是要冒出来似得。
我不时往竹寮里张望,只看见红缨还在切脉,反反复复,似乎根本拿不定主意。
她是神医啊,誉满天下,御医都治不了的病在她这里都是小菜一碟,怎么还会有她拿不准诊不出病因的病?
玲子拐了拐我的胳膊,顺着蜿蜒山路指出去,见春树饶絮旁意清正顺着石阶一步一步走上来。
我立马将扇火的蒲扇扔到一边,上前去迎他。
意清隐有担忧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道:“听说你们出了些事,你可有伤着?”
我摇头,低哑地说:“可怀淑受了重伤,他……他的眼睛看不见了,红缨正在替他医治。”
意清安抚似得拍了拍我的肩膀,轻声道:“你不要担心,我进去看看。”
意清进了竹寮没多时,红缨就出来了,嘴里嘀嘀咕咕:“有什么事还得背着人说……”我心思微动,想靠近去听一听,却被红缨拦住了,“你的病并没好利落,且不要这么多心事了。既然怀淑他们不让你知道,自然是有他们的道理。”
我被她半劝着半拽着拖回药炉旁,继续守着那不旺不灭的火。
往后几日,红缨每日都给怀淑灌几大碗药汤下去,他胸前的伤愈合得很快,可眼睛总是看不见,及至到了最后连红缨都无法,屡屡叹道:“真是怪,怎么可能?”
意清走了之后我曾多次向怀淑询问那夜发生的事,可他怎么也不肯告诉我。他受着伤,眼睛又看不见,我也不好逼问太甚,只好暂且将清泉山庄的事搁下了。
尘光一日日逝去,山上渐渐春光烂漫,雪白清秀的栀子花开了遍山漫野,时常招来蜂蝶流连驻足。
怀淑在床榻上躺的太久,要我扶他出去走走。我便扶着他在山路边转了几圈,一棹碧涛自山顶潺湲而下,有碎花逐着波漪流去,清澈的水中时常还能看见游曳的鱼儿。
“小玉儿,你给我说说,现在山上的光景如何?”
怀淑已渐渐习惯了不能视物的生活,右边拉着我的手,左边自然地去摩挲近物,摸到一棵玉兰花树,扶着树皮使劲儿地摇了摇,有白玉兰花应声而坠,落到他的掌间,他捏到鼻下轻轻嗅了嗅,清悠一笑。
“冰雪消融,清水潺湲,里面飘着落花和小鱼。还有你眼前的白玉兰,花叶舒展,开得很茂盛,你闻到香气了吗,还有蝴蝶停在上面呢。”
怀淑笑了笑:“我好像听见了,落花的声音,小鱼游过的声音,花的香气我也能闻到。这样看来,其实眼睛也没有那么重要,看不见了之后其他的部位反倒更灵敏了。”
我内疚地说:“都怪我,若不是我非要去清泉山庄,非要你去探个究竟,你也不会受伤,不会双目失明。”
怀淑微仰头,沐浴着春日阳光,无奈道:“这么一句话,就这么几天,你翻来覆去说了多少遍,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小玉儿,你现在怎么这么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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