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丞的问题有些莫名其妙,让苏瑜不由得楞了一下,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狐疑着看他:“什么?”
魏丞坐起来倚在床头,一条腿弯曲,胳膊随意搭在膝上,默了片刻才道:“记得孟良卿吗?”
苏瑜点头,她自然记得,魏丞之前的未婚妻嘛。当初还设计她差点儿嫁给了吴进意。
只不过这都是很遥远的事了,他怎么这时候突然提起?
苏瑜也爬了起来,跪坐在他旁边,外面溶溶的月光硬着他英俊的面容。夜色下,他也在看着她,目光柔和。
魏丞抚了抚她的脑袋:“当初孟良卿设计害你,我却没要了她的命。后来贾氏兄妹落败之后,他们一派不是处斩便是流放,孟家是唯一被贬谪去外地,安然无恙的。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苏瑜摇头。
魏丞道:“当初我回来后得知她害你,便让人调查了她,结果发现她离奇的能够预料到一些即将发生之事。当时大伯父名为赈灾,实则去搜集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受贾道指使,贪赃枉法的罪证。孟良卿说大伯父身边的郭远会叛变,将此事提前告知贾道,让他有所防备。贾道得知此事之后,会杀了大伯父灭口。我起初不信,派隐卫暗中盯着郭远的举动,不想结果竟真如孟良卿所言,他背叛了大伯父,欲找贾道告发。”
“所以你杀了郭远,阻止了这一切?这么说来,孟良卿救了大伯父一命。”苏瑜有些愕然,这也太神了!
魏丞看向她:“不止这些,还记不记得你那段日子总梦到瑶台失火,有女子葬身火海。你跟我说过,你觉得梦里的那个人,是你自己。”
“也是孟良卿告诉我,让我提防苏琬,说她会对你不利。我早早让人暗中盯着苏琬的一举一动,宫变之前把你交给了姜夜,让隐卫兰沁易容代替你随我入宫。所以,死在瑶台的人才成了苏琬。”魏丞握着她的手,亲了亲她的手背,“孟良卿救了大伯父,也救了你。”
苏瑜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她,她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当时她问我,相不相信一个人可以带着前世的记忆重新来过。我觉得可笑,从不曾放在心上。虽然她说中了许多事,我也从没有真的往这种离奇的现象上想过分毫。”
苏瑜观察着他的表情,小声问:“那现在呢,你是不是相信了什么?”
魏丞深深凝视着她那张娇媚的脸庞,指腹滑过她侧脸的肌肤:“你去找姜夜,被关在勤城一天两夜,那时候我突然很害怕,怕你再也回不来。不知怎的,胸中便总涌上一股莫名的,却又刻骨铭心的伤痛,压抑的我几乎要喘不过气来。那种感觉,就好像我曾真的体会过你永远离开我的那种心境,真实的让人毛骨悚然。我害怕那种感觉,害怕你出事。如果不是齐国使臣突然求见,说姜夜要放你回来,我一定会带着大军强行攻城,把你夺回来。”
他紧紧攥着她的手,力道有些重,似乎在隐忍些什么。苏瑜被他抓痛了,抿唇忍着没有出声。
她往他怀里挪了挪,侧首歪在他的膝上:“弄弄回来了……”
她的长发如瀑布一般,随意地披散在后背。魏丞伸手抚了抚,将她柔顺的发丝缠绕在指端,轻轻摩挲着,又道:“方才我做了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里面有你的一生,也有我的一生。梦中的场景,真实的就像曾经发生过一样。”
他的声音有些沉重,苏瑜身子僵硬了一瞬,直起身来看他,声音柔柔的:“那夫君梦到了什么?”
魏丞的眸子晦涩而幽远。
“突厥来犯,我带兵抗敌,连连败仗。孟良卿设计勾引太子魏彦,做了魏彦的侧妃。承恩公府和平南侯府交恶,你和吴进意的亲事也退了。后来我得胜归来,被魏彦看重,封了统兵大都督。只是没想到郭远叛变,大伯父死在贾道手中。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的罪证,也被毁了。因着此事,贾道对我格外忌惮,在朝中处处与我作对,多加掣肘。我与他斗了整整五年,方才掌控朝堂,坐上帝位。只是……”
魏丞突然认真看着苏瑜,眼神里夹杂着一抹伤痛,“你被当时为太子侧妃的苏琬带走,关进瑶台。后来瑶台失火,你也灰飞烟灭。”
苏瑜打了个激灵,想到了曾今折磨她许久的那场,真实无比的梦境。
“后来呢?”连苏瑜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声音里带着轻颤。
“你不在了,突然感觉那么多年的努力和算计都不再重要。那段日子,我努力将心思放在朝政上,不敢让自己停下来。因为只要停下来,就总会不由自主去想你,感觉痛不欲生。两年后,我劳累过度,吐血而亡。之后大衍群龙无首,内乱七年,终被大齐新君姜夜所败。”
苏瑜抿着唇,脸色有些泛白。好一会儿她才抓着魏丞的手道:“这些不是梦,是不是?我真的曾经死在瑶台,而姜夜,也真的曾带领齐军攻入我们大衍皇城,肆意杀戮。”
她以前的那些梦,都不知梦,而是上一世的真真实实的记忆。
只不过,魏丞和她都不记得了,只有孟良卿记得。所以孟良卿当初想嫁给魏丞,也想让她嫁给吴进意。
因为这一世孟良卿强行想让她嫁给吴进意,她才会为了散心而上街,才会在那天认识假扮方洵的姜夜。
而在上一世里,她和姜夜应该是从始至终都不认识的。
魏丞捧着她的脸,模糊的月色下,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些微光:“三哥失去过你一次,不想再失去第二次。”
…………
似乎是因为那场梦的缘故,魏丞接下来的日子几乎和苏瑜寸步不离。他拉她下棋,写字,或者策马带她看边城的大漠孤烟,落霞红日。到了晚上,也格外的卖力,将她折腾的死去过来。
苏瑜陷入这无尽的柔情蜜意当中,心上是令人眷恋的幸福。
不过,这样的日子没有过多久,京城那边传了急报,说太皇太后病危。
魏丞担心边城至京城路途遥远,苏瑜骑马身子吃不消,派青枫一路护送,随着大军慢行,自己则是带了几个人先行归去。
分别那日,魏丞依依不舍,对她很不放心的样子。
苏瑜见此忍不住笑了:“几十万大军保护着,还有那么多精兵猛将,青枫忍冬也在,这样你还怕我出事?”
魏丞将她扯进怀里,闭目轻道:“一天看不到你我都会心中不安。”
苏瑜心里暖暖的,紧紧回抱着他:“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觉得皇祖母是因为魏彦之事落下的心疾,只怕唯恐你怪罪她,这才损了身子。既然魏彦也死了,天下安定,这件事就别提了。”
“我知道。”
两人众目睽睽之下抱了好一会儿,魏丞才万分不舍地放开她,翻身上马,向着远处走了。
苏瑜站在原地,目送他越走越远,最后什么也看不见了,这才由忍冬扶着回城。
苏瑜是在次日一早跟着大军启程赶路的。
来的时候一心想着战事,顾不得欣赏周边的风景,如今万事皆毕,难得有了心境去看看沿途的美景。
苏瑜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来的,如今外面绿意盎然,草长莺飞,不知不觉间又是一年的初春。
军队所过之处,百姓们大开城门欢呼相迎,街道两侧围的水泄不通,大家踮着脚,伸长了脖子眺望着那辆被将领们护在中央的宝盖马车,怀着激昂的心情期待着能够有幸目睹大衍功臣——当朝皇后娘娘的风采。
苏瑜挺愿意与民同乐的,之前也曾从马车里出来,当着民众讲上几句。
可这两日不知怎的,一直有些精神不济,脸色也不大好。外面吵吵嚷嚷的,让她感觉心情烦躁,胃里阵阵作呕,脸色都跟着白了。
忍冬在她旁边坐着,看她这样的情况,思索着道:“廖先生跟着陛下回京给太皇太后看病,也没在身边。娘娘身子不适,待会儿到了知府衙门,让郎中给看看。”
苏瑜摇头:“也没什么大碍,估计是这两日天气有些热的缘故。我可能,水土不服。”
忍冬不由笑了:“还是看看,娘娘月事推迟好几日了。”
“嗯?”苏瑜狐疑着看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意识到什么后心头猛跳了几下,一张脸跟着红了。
她下意识抚摸着平坦的肚子,又紧张又雀跃:“……不会?”
到了留守府,苏瑜迫不及待的让人请了郎中过来诊脉,没想到竟真如忍冬所料,她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仔细算算,正是魏丞回京前与她黏黏糊糊的那几日。
见她有孕,忍冬也很高兴:“娘娘这几日气色不大好,只怕是害喜的缘故。这一路上舟车劳顿,对您的身子也不好。思来想去的,倒不如先让大队人马先行,奴婢和青枫慢慢护送娘娘回京。”
苏瑜在软榻上倚着,整个人还没从这份突然而来的幸福中回过神来,唇角微微勾着,独自高兴了好一会儿才对忍冬道:“这事先不要让青枫告诉陛下,等我回去了亲自告诉他。”
忍冬笑应着点头:“也好,陛下如果知道了这事,肯定要高兴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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