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笑道,“将他绑好了,吊起来,不许叫他死了,也不许让他合眼!”
她说罢就要转身,慌得赵七连声叫道:“我说!我说!”又忙不迭的嚷道,“我的确没能见到幕后之人的模样,但替他传话的男人,生得白净非常,面白无须,声音也很柔和,透着几分尖利。我虽然不敢去问是谁,但隐隐知道,幕后之人绝不是我能轻易得罪得起的。”
透着几分尖利?!面白无须且声音尖利的只有两种人,一是戏子,二是内侍。戏子是下九流的人物,除非是好男风之人,不然绝不可能将戏子带到身边。换言之,只有一种可能——那男人是个内侍!
如此想着,秦婉心都热了起来,见赵七神色仓皇,也是低声道:“你要睡就睡。”复转身离了堂中,又对督太监说,“待此人睡醒之后,依着罪行定夺。”
督太监盈盈含笑:“郡主是个妙人儿,现下令赵七说出这话来,还是要趁早回禀陛下。”作为在皇帝身边已久的老人,督太监当然明白这事要紧——若那人真是内侍,内侍只服务于天家,若是天家人要杀秦婉,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更何况,对方是谁,手中可有权力?能想杀秦婉,可会有一日生了心思要杀皇帝?
两人当即回了皇宫面见皇帝,将这事回禀,皇帝立时蹙紧了眉:“赵七当真如此说?”
“是,婉儿看他不像是说谎。”秦婉如斯说道,此事若不是秦仪,又能有谁呢?只有秦仪……她静默万分,一时也不说话,只是紧紧蹙着的小眉头。皇帝神色十分复杂,望着秦婉,状似不经意问道“婉儿以为是谁?”
他问得十分平常,好似两人素日里闲谈。但秦婉何等警觉,忙笑道:“婉儿不知,赵七所言太过含糊,我实在不知如何。”
皇帝半晌后才低声道,“罢了,你去,朕自有定夺。”
秦婉也知道就凭一个内侍是定不了秦仪的醉的,是以虽是不平,但到底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去,才出了门,她顿觉浑身发冷,冷汗已经打湿了贴身的小衣。
皇帝的确疼她,甚至可以说当做亲女儿来疼爱,但有些事,皇帝绝不会容许她插手,尤其是这件事可以说是直指皇子之时。所以秦婉不说出秦仪的名字来,也是为了自保。转头看了一眼御书房,秦婉咬了咬牙,时至今日,她都不知道,自家皇伯父,到底有没有放弃秦仪……
待她一走,皇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好似瞬间苍老了几十岁,起身负手立在窗前,阳光斑驳,照在皇帝身上,显得他很是单薄:“你是如何作想的?”
御书房只剩督太监和皇帝两人,督太监笑得十分得体:“陛下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何苦问奴才?”
“老三和婉儿素来不对付,若说是他也是常事。”皇帝摩挲着指上扳指,声音愈发苍凉,“只是……”
“陛下似乎还有怀疑的人选?”督太监含笑道,自幼伺候在皇帝身边,对于皇帝的心思十分明白,当即微笑道。皇帝沉默的点头,旋即长叹一声:“老三的确是个坏的,行事不顾后果,且太过狠毒,但……”他说到这里,神色愈发的怔忡起来,“以朕来看,此事不是老三的话,定然就是桓儿。”
督太监眉头挑了挑,旋即说道:“太子殿下将郡主视为亲妹妹,怕不会……”
“他是朕亲自教出来的,难道朕还不知道他?”皇帝冷笑道,“他深谙帝王之术,行事比老三缜密得多。只是要说他伤害婉儿,朕也觉得几分不可思议……”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罢了,此事无论如何,都尚未有定论,老三也好,桓儿也好,暂且不提。你只管去嘱咐暗卫,让他们盯好了这两个臭小子。”皇帝说到这里,忽的一笑,“朕可不想在睡梦之中,就被哪个儿子翻了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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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珠
纵然知道,仅凭赵七所谓的内侍消息,是绝对不足以扳倒秦仪的,但让秦婉始料未及的是,在这件事发生后的第三日,皇帝便将禁足的秦仪给放了出来。这个举措让秦婉惊得哑口无言,但却也着实没有胆子去问皇帝是为了什么。
而再在宫里见到秦仪的时候,他显得十分愠怒,张口便冷笑着讽刺:“婉妹妹着实是有些能耐,听说连当日令人毒杀死士的元凶都能找到。”声音虽是冷淡,但显而易见的咬牙切齿。
因为给卫珩送了两个貌美侍妾的事,秦仪给牵连了个彻底,这几日被禁足,多少事都受了限制,现下赵七落在了皇帝手中,更是被御林军看管着。御林军是皇帝亲卫,训练有素绝非他的死士能够轻易抵抗的,一旦被御林军擒住,那可就是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见他如此恨恨的样子,秦婉暗自好笑,愈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测,犹似听不出他的讽刺,淡淡笑道:“这倒是,毕竟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是做过的事,自然是会留下痕迹的。妹妹将赵七抓住了,三哥哥是不是也要恭喜我?”
“我可真想好好恭喜婉妹妹呢。”秦仪一番咬牙切齿,倘若能够喷出火来,现下秦婉已然给他烤化了。见他这样恼怒的模样,秦婉愈发觉得心中舒爽,笑容便更是舒心了:“那么就多谢三哥哥了。”
纵然秦仪恨不能生啖其肉,但现下在宫里,他纵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皇帝和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对秦婉做什么,出言讽刺已然是极限了。偏偏秦婉一副听不懂的模样,让秦仪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恨不能吐出一口血来。
见他气得几欲吐血的样子,秦婉愈发欢喜,假意和秦仪寒暄了一阵,这才往懿宁宫去了。为着将秦仪放出来的事,太后也气得慌,但也不好给皇帝当众没脸,只能忍了,只淡淡说:“依着哀家的意思,皇帝到底还是心软了些。老三这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天家对哥哥帮外人作践妹妹是默许的。”
“皇伯父怕是有自己的顾虑。”说心中没有半点怨言也是不能的,但经历了前世,秦婉很明白自己的身份和处境,更知道,皇帝疼自己不是义务,所以她不会去指责皇帝什么,毕竟秦仪再有诸多不是,他到底也是皇帝的亲生儿子。
见她懂事,太后展眉一笑,十分欣慰,旋即引了秦婉来身边坐:“皇祖母听说,你皇伯父要令卫珩和夏竟成去西南剿匪?”听太后说到这里,秦婉沉吟片刻,心中还是涌出不舍来,旋即点头:“西南悍匪盛行,若不除掉,唯恐民生难安。”
“你心里舍不得,说出来就是了,皇祖母又不会笑话你。”因为赵王妃之故,太后对于卫家一直没什么好观感,但卫珩此人能耐,她是切实感觉得到的,加上秦婉这些日子脸上愈发洋溢着幸福,是以太后对于卫珩还是很满意的。现下见孙女儿强撑着说出顾全大局的话来,还是止不住的心疼,抚着她的后背,太后若有所思,“婉儿觉得,夏竟成此人如何?”
这话甫一问出,秦婉便想到了瑞安郡王那里去,低眉沉吟片刻,还是笑道:“夏表哥是个很好的人,只是有些狂放不羁而已。除了这一点,行事倒是看不出漏子来。”
“可不要因为昭华的缘故替他打圆场呀。”太后笑道,话虽如此,但她以为,夏家的家教还是很好的,毕竟有夏昭华的例子摆在前头。饶是现在夏昭华有了自己亲生的孩子,但每一次阿羽和媛媛进宫来,都对夏昭华赞不绝口,可见夏昭华待他二人着实很好。念及此,太后长舒了一口气,这样一来,就算是她现下合了眼,也能够放心了。
并不知太后在想什么,秦婉佯作不解,问道:“皇祖母怎的忽然问起了夏表哥?”
“小姝那孩子也老大不小了,前些日子,她母妃进宫来请安,顺势说到这件事。说小姝似乎有心上人,哀家这才要问一问,卫珩和夏家那小子很好不是?”太后含笑,“总归卫珩的品行,哀家是绝对信得过的。”
听了这话,秦婉好似吃了蜜一样甜,现下太后会对卫珩赞不绝口,是往日想都不敢想的事。她微微红了脸,低声道:“多谢皇祖母夸赞。”
太后挤了挤眼:“你若当真有心谢皇祖母,怎的不赶紧生一个曾孙给皇祖母瞧瞧?”
秦婉一时羞赧万分,想到卫珩服用的避子药已经被自己偷偷换掉了,她那点子小心思就满足得了不得。而卫珩这厮在床上是个不知餍足的,想来,她这辈子有孕应该比前世容易了许多?
午时时分,便有小太监来说,说皇帝在朝上已然下了旨,令半月后卫珩和夏竟成往西南去剿匪。饶是事先就知道这件事,但秦婉还是心头一跳,顿时觉得空落落的。见她脸色忽红忽白,太后如何不知她什么意思,轻抚她的发:“吃过饭你且就回去。”
草草吃了午膳,秦婉便就回卫家。刚进门,卫舜华便低声道:“嫂子,大哥真的是要去西南剿匪了?”她说到这里,皱了皱眉,似是有些不舍,试探着问,“那嫂子跟着大哥去吗?”
“我才不去呢。”秦婉笑道,“一群大男人之间,我去做什么?”说到此,她又引了卫舜华,“二妹妹是希望我去?”
“不,不,我怎会希望嫂子也去呢?若是嫂子也去了,可就只剩我了……”卫舜华忙为自己剖白,又叹了一声,再没有说出胖的话来。卫家本就有些子嗣单薄,这辈也不过卫珩、卫琰兄妹和卫舜华四人罢了,又因为卫苑雅生出厌胜之术来,二房被逐出去,也就只剩了卫珩和卫舜华,好在素日里还有个秦婉作伴,若是秦婉跟着自家大哥去了,卫舜华可不知道怎么过才好了。
见她如此,秦婉微微一笑,旋即低声道:“还跟孩子似的粘人。”又令紫苏端了桂花糕来给卫舜华吃,“你大哥一走,我也正想着无人作伴,你不如过来与我同睡,也免得你我都孤单。”
“好呀。”卫舜华顿时笑起来,那微红了脸庞的样子很是可爱,“我也想待在嫂子这里,跟嫂子学学做点心的手艺。上回大嫂让我那些桂花酥枣花酥回去,我爹娘都说好吃呢。”
秦婉只笑不语,因为前世卫珩喜欢这两样点心,她自然是下了功夫的:“即使如此,你来就是了,我教你做。”一面说,她一面取了一块来吃,只是原本香甜的桂花酥今日反倒是泛着一层油腻腻的滋味,让秦婉吃着吃着就蹙起了眉头,不消细想,便吐了出来。卫舜华给她吓得声音都变了,忙要来扶她:“嫂子……”
秦婉这一口吐了出来,心中都松快了一些,紫苏端了痰盒来为她抚背:“好端端的,今日也不曾吃什么,怎么就吐了?”屋中气味有些难闻,秦婉蘸了青盐漱口,示意紫苏令人去请大夫,这才领了卫舜华坐在外室:“让二妹妹看了笑话。”
她又是一番言笑晏晏,看得卫舜华止不住的担心:“肠胃不适可是大病,嫂子今日是不是吃了什么?好好儿的人,怎么会突然吐了出来?”她又有些不安,扭了扭身子,“还是命人去知会大哥一声?”
“不急,确诊了再与他说。”秦婉心中有了一份希冀,神色愈发的松惬,让卫舜华稍安勿躁。然而一旦出现上吐下泻,便是催命的前兆,体质好的能熬过来,体质弱差一些,只怕非死不可。故而卫舜华担心得要命,就差让人将秦婉扶上床去休息。
待屋中狼藉收拾了,大夫也正好来了。那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大夫,看来医术还是颇为精到,向两人行了礼,这才伸手为秦婉号脉,他眼皮抬了抬,又歇下去:“烦请郡主换一只手。”
秦婉顺从的换另一只手,老大夫又号了半晌,才笑道:“恭喜郡主,已然有了一月的身孕了。”
屋中顿时安静下来,秦婉长松口气,方才吐了出来,她便觉得八成是有了身孕。纵然前世曾经有过孩子,但是那时间太短,且她有孕之时还有些稀里糊涂,并不能作为佐证,现下大夫亲口证实的确是有了身孕,秦婉微笑着捧住小腹,低声道:“多谢大夫,紫苏,抓一把金瓜子给老先生打酒吃。”
老大夫忙谢了秦婉,自有人领了她去,卫舜华激动得很,握住了秦婉的手:“嫂子嫂子,咱们赶紧让人去告诉大哥呀,他一定会很高兴的。”她说着,便令人出去了,秦婉叫都叫不及,只能由她去了。卫舜华兀自不解:“嫂子不愿意去告诉大哥?这是为什么?大哥若是知道嫂子有了身孕,定然会很高兴的。”
秦婉语气幽幽:“只怕他要是知道我有了身孕,更不会高兴了……”
今日皇帝当众宣布令卫珩和夏竟成半月后启程去西南剿匪,是以卫珩在兵部整理了,也就准备提前回去。夏竟成吊儿郎当的跟出来:“卫兄,这可少说也得去半年啊,将郡主表妹一人扔在家里,你于心何忍?”他一面说,一面立在卫珩身边,“这可是大半年见不到郡主表妹啊,卫兄你不难过么?”
转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卫珩露出一个笑容来:“无碍,我去再久,婉婉也始终是我的婉婉。至于你,若去个一年半载,小县主就不是你的小县主了。”
夏竟成的笑声戛然而止,黑着脸的样子让卫珩顿时朗声大笑。秦姝和夏竟成连婚约也不曾有,若是夏竟成迟迟不归,就算是瑞安郡王松嘴愿意将女儿下嫁,两人也只能有缘无分了,好歹不能让秦姝熬成老姑娘啊。
正待翻身上马,远远的有一个小厮跑来,一见了卫珩便打千道:“大爷,二姑娘让小的来请大爷回去呢,说是大奶奶、大奶奶有喜了。”
卫珩脸顿时绷紧:“有喜了?”
“是,有喜了。”那小厮忙说,自家大爷的脸色似乎并不是欢喜啊,这还有人要做爹了一点欢喜的意思也不曾有的?饶是如此作想,他也不敢说出来,只能硬着头皮点头称是。夏竟成笑着上前来:“卫兄,恭喜恭喜,这生了小外甥,也得给兄弟我看看呀。”
岂料卫珩神色阴鸷的转头看了他一眼,看得夏竟成顿时语塞,半晌不说话,看着卫珩翻身上马,一路疾行而去后,还嘟囔道:“这什么人呢,都要当爹了还瞪我……”
卫珩一路策马疾行,他一直在吃药,婉婉怎么可能有孕?!除非……除非她对自己不忠,否则怎么可能!念及此,卫珩手背上青筋全都鼓了出来,脸色也阴沉沉的。待回了卫家,将马交给小厮后,这才快步进了自己的院子,卫舜华正陪着秦婉说话,见卫珩回来,笑道:“大哥,嫂子有了身孕,你……”还未说完,就见自家大哥神色更是阴沉,吓得卫舜华不敢再说话,怯怯的立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二妹妹先回去,我同你哥哥说说体己话。”卫珩神色好似要吃人了,秦婉微笑连连,起身让卫舜华先回去,后者如蒙大赦,忙不迭走了。屋中只剩了秦婉和卫珩两人,感觉到他浑身都散发着不豫的气场,秦婉笑得很乖,一派不知何故的模样,招手让他到身边坐下,兴致勃勃的引了他的大手覆在自己小腹上:“你摸摸看,是我们的孩子。”
“我们的?”卫珩一笑,见她如此欣喜,心中大恸。若是婉婉真的对他不忠,他应该如何?让婉婉落了这个孩子么?听闻落胎对女子来说损伤极大,他舍不得……他周身弥漫着一股子哀伤痛心,秦婉欣喜之余,还是肃敛了神色,朝他怀里拱了拱:“怎了?你一点也不欢喜?”
“婉婉,你……”卫珩低声,话都浮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将她抱在怀里,柔声道,“罢了,你欢喜就好,我不要紧的。”
“口是心非。你是不是想问我,这孩子是不是你的?”秦婉今日心情很好,见卫珩这凄凉的神色,就知道他定然认为自己对他不忠,这才怀了身孕。卫珩大手抖了抖,嘴硬道:“没有。”秦婉翻身坐在他怀里:“要不要等生出来瞧瞧像不像你?”她说到这里,紧紧抱着他的脖子,“我把你的药换了。”
“婉婉!”卫珩浑身顿时僵滞,他从未想过,秦婉竟然已经知道自己暗中服药的事,更瞒着他将药给换了。他一直不敢让秦婉知道,他知道秦婉很渴望一个孩子,若是让她知道自己为了不让她有孕而吃药的话……卫珩顿时后怕:“婉婉,我、我……”
“你是不是给母亲当日生产的样子吓到了?”秦婉抱着他的脖子,贴在他怀里,软软的撒娇道,“我那日见你神色很不正常,却也没有往深处想。”
卫珩沉默不语,半晌后才低声道:“那一日夏姑娘生产,模样实在凶险。她底子那样好,生产之后也元气大伤。况且我一阖眼,便想到那日下人端出的一盆盆血水。”他说到这里,静默的抱紧了秦婉,“我宁肯这辈子没有孩子,我也不愿你可能有那样的时候。我也不愿像岳父一样,有朝一日,有人问我是要孩子还是要你。”
“那你要不要现在给我一碗红花?”秦婉抱紧了他的脖子,调笑道,感觉到卫珩浑身绷紧,才柔声说,“我是有福之人,才不会那样。”说到这里,她蹭着卫珩的脸,“此去西南,行事多加小心,我和宝宝等你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咱们开始进入结尾啦~
争取早日完结么么么么哒~
128
:薄幸欢颜
过度
和卫珩大婚已然一年有余,秦婉这肚子总算是有了动静。不过次日,赏赐便如流水一样下来了,雍王带着夏昭华和双生子来看秦婉。秦羽和秦媛原本还想往姐姐身上扑,但皱着脸儿想了半晌,还是乖乖的坐在她身边跟她说话。卫珩这几日在家收拾行装,被雍王单独叫了出去。夏昭华则坐在秦婉身边,长叹了一声:“可怜见的,才有了身孕,卫珩便要出门去。这剿匪若是顺利,几月就回来了,若是不顺利……”
尽管剿匪之行不比两国交战,但悍匪横行的地方,却比两国交战更为凶险。前世卫珩也数度带兵离开京中,秦婉深知那担惊受怕的日子,有时夜半梦回,时常会以为卫珩战死了……念及此,她轻抚尚且平坦的小腹:“无碍的,为母则强,孩子会叫爹爹之前,他总该回来了。”
“现下除了你,还有个小家伙挂心着呢,他只怕回来得更快。”夏昭华笑道,“卫珩过几日就走,你也要小心一些,前三月是最金贵不过的了。我昨儿个知道消息,已然与老妈妈商议过来,让她过来看顾着你,免得你年轻不知道事儿,反倒是败坏了自己身子。”
“那婕儿和阿靖……”自秦婉出嫁之后,老妈妈便帮了夏昭华协理王府上的事,更帮着照看四个孩子。双生子已然渐渐懂事了,自不必再多费心思,而新生的那两个小龙凤胎,那可是随时都能委屈得开哭,泪眼婆娑的样子让人心疼得很。
“府上还没个人不成?自然是你这头金贵些。”夏昭华笑道,“有了身子之后,气性也大,口味也刁,没个常年伺候着的老人看顾,很是难熬。”她说到这里,又轻拉秦婉的衣袖,压低了声音,“我昨日与王爷商议过了,一会子王爷便进宫去,求陛下下令,让一队御林军过来护着你。我想到那日刺杀的事,现下心中都觉得后怕。你有了身子,更经不起惊吓,卫珩又不在家中,还是让御林军来护着你,我等也稍稍安心。”她说到这里,叹了一声,“我虽是个不入流的,却也隐隐明白是谁要至你于死地。”
能够豢养死士,且能将手伸到王府里来,若说不是位高权重之人,夏昭华都不相信。
秦婉颔首道:“我也知道。”
“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郡主也不要太相信谁了。”夏昭华和秦婉也相处颇久,对于她的心思也知道一些,免不了生出几分担心来,“说句不中听的话,咱们天家,外面看着是光鲜,可是自古以来,历朝历代,兄弟阋墙、父子反目的事儿也不在少数,利益当前,亲情是最没用处的了,否则旁人怎会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呢。”
皇位是那样大一块肥肉,利益纠葛,势力盘根错节的各个继承者,谁不是削尖了脑袋要去争这个位置?秦婉若有所思:“母亲的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只是担心你罢了。”夏昭华低声道,“如今有了身子,更要想长远一些,好歹为了孩子和卫珩。”
两人正说着话,雍王和卫珩先后进来。秦羽噔噔噔跑到卫珩跟前,六岁的小男子汉已经长高了不少,仰着脸望着卫珩:“珩哥哥可不可以不走,可不可以留下来陪姐姐?珩哥哥不在,小外甥和姐姐都会孤单的。”
见他说这样孩子气的话,秦婉顿时失笑:“阿羽又说孩子气的话了,珩哥哥不去,岂不是抗旨不尊?到时候给皇伯父一刀杀了,姐姐更孤单。”
秦羽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想到姐姐可能孤单,就一阵憋闷,闷闷的坐在姐姐身边,瘪着嘴好久,才哀怨的看着卫珩:“我再也不要叫珩哥哥做姐夫了。”
话音刚落,就被孪生的姐妹拆了台:“好似你叫过珩哥哥做姐夫一样。”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夏昭华忍俊不禁,故意板着脸:“你二人若要吵,且外面去,别闹得姐姐心中发慌。”两人闻言皆是偃旗息鼓,乖乖的坐下了,苦兮兮的望着对方。秦婉只觉得好笑,又因刚有孕,正是贪睡的时候,雍王也就将家人给带了回去。几人一走,卫珩便将秦婉抱上了床上:“婉婉睡,我陪着你。”
秦婉扭着身子蹭进他怀里:“父王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卫珩淡淡道,大掌抚上了她平坦的小腹,无声一叹。想想昨日,他竟然会认为婉婉对他不忠,误会澄清之后,他心中却说不出的烦躁起来。作为一个正常男人,得知心爱的妻子有了身孕,自然是欢喜的,但卫珩昨夜一阖眼就想到夏昭华生产那日被端出来的一盆盆血水,心惊肉跳了一夜,若是婉婉……想到秦婉可能也会如此,他就止不住的伤感起来。何况他马上要去西南,不在婉婉身边,这让他更为烦躁了。
念及此,他伸手抱紧了秦婉:“睡,家里的事你也不要再操心了,请三婶子代为管照,二妹妹总归也大了,该学学这些事了。”
“你倒是会替我推诿。”秦婉笑着朝他怀里拱了拱,想到不知何时他才能回来,秦婉又有些笑不出了,小脑袋埋入他怀里,“我有些舍不得你……”
“还要过些日子才走,我好好陪你几日。”见她委屈,卫珩展眉微笑,浅啄她的额头,“睡,我陪着你。”
半月之后,卫珩和夏竟成便启程往西南去了。秦婉尤为不舍,一直将他送到了城门,望着随行的军队,她心里有些难受,但也一语不发。卫珩只捧着她的脸儿:“乖乖在家等我,宝宝会踢你之前,我一定会回来。”
秦婉顿时一怔,旋即想到了前世。前世最后一次送他出征之时,也是如现在一般,他在城门前,大手捧着自己的脸,柔声笑道:“婉婉乖乖在家等我,在宝宝出世之前,我一定会回来的。”
可是,自己也没能等到他回来。
秦婉不觉伤感,含糊的应了一声。卫珩何等敏锐,立即察觉到她情绪不对,神色怔忡:“婉婉,我答应你,我会早些回来的。笑一个好不好,笑一个给我看看。”
“这样多人呢,闹什么?”话虽如此,秦婉到底还是笑了出来,“夫君早些回来。”
得了她一声“夫君”,卫珩顿时心满意足,若非当着众人,他定要狠狠吻她:“乖乖在家里等我就是了。”他说罢,翻身上马,和夏竟成一起领了人去了。秦婉一直立在城门前,待队伍消失在了视线之中,这才回去了。
许是触景生情,秦婉当日睡得很不安稳,半夜醒了数次,白天又昏昏沉沉的睡着,一直睡了整整一日,卫舜华来看了几次,都见她睡得跟小猪仔似的,倒也不好再留。未免她孤单,宋夷光日日都过来看她一次,嘴上却还不饶人:“这世上哪里去找我这样的好姐妹,放着家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儿,就过来瞧你的。”
秦婉笑着啐她:“我可求你来看我了,你但凡不喜,只管走,你瞧我可会留你。”她小手抚着肚子,“总归咱俩这儿女亲家也做不成了,我也懒怠分心来招呼你。”
“可别呀阿婉,我家小子还等着你给他生个儿媳妇呢。”宋夷光忙换了笑脸,喜滋滋的在秦婉身边坐定,“我家小子现在越张越好看啦,你倒是赶紧生个小姑娘出来,两个孩子自小青梅竹马,长大了又做夫妻,这样岂不美哉?”
柳家那小子的确是承袭了父母的优点,加上圆滚滚的,更惹人喜欢。别看年岁小,现下都已经认人了,不是亲近之人不让抱,一抱就哇哇大哭,让人抓耳挠腮没个法子。
“谁给你生个儿媳妇出来。”秦婉没好气的啐了她一口,宋夷光笑眯了眼,正要再跟她说笑,紫苏则从外面进来:“两位郡主,太子殿下来了,现下已经进了二门,老爷和三老爷三太太已经迎了出去。”
两人相视一眼,还是双双迎了出去。秦桓乃是储君,自然是非同凡响,卫老将军正陪着说话,秦桓笑道:“老爷子客气了,孤不过是来看看婉儿罢了,实在无心叨扰。”又笑盈盈的望着宋夷光,“原来夷光比我还快些。”
“我素日里无事,便过来陪阿婉说说话。”宋夷光笑道,“既然太子殿下来了,那我也就走了,好歹我那里还有个小子。”说完,又给秦婉使个眼色,仰着脸儿说,“可要将我儿媳妇养得白白胖胖的呀。”
秦婉忍俊不禁,引了秦桓去东花厅坐定,卫老将军等人也不便跟去,厅中也不过只有秦婉和秦桓兄妹二人罢了。秦桓抬眼看着妹妹,见她这些日子似乎有些消瘦,一时蹙了蹙眉:“这些日子卫珩不在,你莫不是连饭也不肯好好吃了?”
“如今没有什么胃口,有时也不觉得饿,就少吃了一些。”秦婉笑得很乖,秦桓本想说她几句,还是忍住了,劝道:“既是快要做娘的人了,就要好生保养,女子有孕之时,是最辛劳不过的。”他说到这里,又叹道,“卫珩这些日子不在,你也要多多当心才是。我听闻父皇拨了一队御林军给你?”
“是呀。”秦婉颔首称是,秦桓若有所思:“父皇的确待你很好,如此我更是放心。只是你也知道,现下赵七被抓,证言直指宦官,若是再有些旁的证据,秦仪那头也怕是坐不住了。他这人行事一向乖张刚愎,我怕他为了泄愤,又对你痛下杀手。”
这话倒是,纵然秦仪已然变了不少,但他那生性乖僻张扬,数度派出刺客来杀秦婉。此次抓了赵七,可谓是迫在眉睫,一旦被其指证,秦仪回天无力。而为了泄愤,他未必不会派人来杀秦婉,毕竟可是秦婉抓了赵七的。
念及此,秦婉低声应了一声,见秦桓蹙着眉头苦笑道:“咱们家里,亲情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老三本就是为了与我争皇位,这才会从豫州回来。”
“哥哥是嫡子,更是长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秦婉忙说,前世,秦桓也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但到底还是因为温一枫孟岚等人的陷害,落得个圈禁至死的下场。念及此,秦婉低低的叹了一声:“咱们家里,利益当前,亲情的确最不值一提,舍了亲情,或许就能换来至高无上的权力。”
秦桓一时静默不语,秦婉忽的一笑:“那哥哥有一日会舍了婉儿吗?”
“不会。”秦桓摇头,笑得温润已极,“为兄绝不会伤婉儿的性命。”
129
130疏离
过了中秋之后,天气迅速就凉了下来,秦婉渐渐显怀,也愈发懒得动弹,成日吃了就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半月前,西南已然传回了消息,说是官军大捷,除匪头子之外,其余全部归降朝廷,怕是不日就能够班师回朝。这件事,卫珩的家书之中也提到了,尽管字里行间,还是他熟悉的语气和字迹,但他绝口不提战事如何,让秦婉难免有些担心。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动辄伤筋动骨。
因孕中多思,加之卫珩又不在身边,自打怀孕以来,秦婉虽然睡得多,但总是睡不安稳,有时梦到了前世小产的事,总会惊醒过来,直到摸到了微微隆起的小腹,这才勉强放下心来。
前世也是这样熟悉的场面,卫珩没有回来,她大着肚子等着卫珩。有时秦婉还会有一阵阵的恍惚,好似自己回到了前世,即将接受不得已的分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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