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雪瑶便道:“我既然不喜欢,闲置也是白闲置了,拿来送人正好。你取了来,再添个我不戴的翠玉镯儿,让珠珠写个礼单,一起给张美人送去,就说我听了这大喜的信息,心里也为她感到高兴,特奉上简薄微礼儿一份,聊表心意。”
“是,奴婢这就去。”
巧巧便拿出钥匙,去开范雪瑶搁放闲置首饰的妆奁,先把那个龙凤戏珠纹镂空金手镯儿找了出来,然后又找出范雪瑶说的翠玉手镯。
范雪瑶喜欢各式各样的珠宝翡翠,她不讲究什么价值不价值的,只讲究好看不好看,她喜欢不喜欢。她不喜欢戴的翠玉,都是颜色很深很暗的那种,虽然她肌肤白,戴着会给衬托的益发细白如羊脂,但是她太年轻,压不住。所以通常都是压箱底了。
巧巧估摸着范雪瑶吩咐她们拣出来的物件儿的价值,选了一个价值不算太昂贵罕见的翠玉镯子,那个金镯儿就够分量了,若是镯子再稀罕,那修仪那边就不大好了。
巧巧把两样礼物都取了出来,画屏把东西拿礼匣儿装了,再用毡包把纱罗一起装好,叫上巧巧一起,往张美人寓处去了。
却说张美人自打被太医诊出怀了孕,便喜不自胜。画屏、巧巧到时,她正歪在榻上,穿着一身刺绣大袖,挽着披帛,不似家常打扮,倒好似才见过客一般。
见画屏进来,人也不起来,笑吟吟地说:“你怎么来了?”
画屏、巧巧进来,向她见礼,答道:“奴婢奉昭仪之命,来给张美人送祝贺之礼。”说着,画屏便向巧巧使了个眼色,打开毡包,将礼单递上去。
张美人让小玉接了礼单,拿到手上揭开来看了看,待看到上面写的礼物,甚是丰厚,心中便十分得意。抿唇微微一笑,有些掩不住高兴地说道:“哎呀,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们昭仪怎么如此隆重,竟就送了这么些个东西来,这叫本位如何好意思?生受,生受了。”
话是说如此,却极为坦然地把礼物收下了,让红罗包了个红封,赏给了画屏。
“你给本位回句话,就说本位感念昭仪的心意,原该亲自去谢一谢的,只是本位自来身体怯弱,这又月份小,轻易不敢出门,遂过些时候,待月份满了,必定备上丰盛的酒菜回谢昭仪。”张美人拿腔拿调的说道,言行举止,极尽雍容高贵之态。
画屏听了这些话,心里好不憋闷,面上少不得陪着笑,唯恐给自己昭仪娘子丢了体面。可出了西庄,见周围无人,那脸色就沉了下来。
巧巧年轻气盛,沉不住气,气呼呼地说:“真是小人得志便轻狂!”
“噤声!”画屏低喝一声:“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便跟在披香殿时一样心直口快的?也不怕给娘子惹祸。”
巧巧忙止住抱怨,可是脸上仍然怏怏不乐,小声说:“咱们昭仪娘子生养的大皇子都满周岁了,也没见像她那样做张做致,乔模乔样。”
画屏也是气,不过她知道轻重,喝令了巧巧,一言不发地回了瑶华宫,掀起金丝藤黑漆竹帘进来,一眼就看见上边榻上,楚楠和范雪瑶正歪在一起,手里拿着本书,咕咕哝哝的说着话。
见状,画屏没有上前,退到明间,把先前做了一半的针线活计拿出来,埋头做了起来,全当泄愤出气。
珠珠、素娥她们看出不对来,走到近前,小声询问:“怎么啦?这么气鼓鼓的回来。可是在哪里谁人惹你生气了?”
画屏见姐妹们关心,越发气起来,低声诉说道:“还能是谁,不就是那才得志,正春风得意的主儿。”
珠珠她们互看一眼,心里有了点数,还能怎么样,不就是那得志便猖狂的一说吗。又不是没见过。
早前她们都见过张美人,看着倒是端庄矜重,可是久了便看出来了,如何孤傲清高,连待她们娘子儿都不甚敬重,那副纡尊降贵的劲儿,看的她们都忒不自在。
如今张美人怀上龙裔,自然更加的自恃甚高,对于她们这样的小宫女,哪会放在眼里啊。
她们心里这样暗忖着,殷勤地安慰画屏,劝解她。
“有什么大不了,她是出身官宦家的,自然骄傲些。不过也就这一时得意罢了。待过些时候,自然就知道好歹了。不说别的,她这怀的是皇子还是皇女都还未知呢,就这样忘形了,官家哪儿能喜爱她这样的?”
素娥点头附和道:“就是说,没有官家的宠爱,她这生养下来了也就是那么回事。你想啊,大皇女今年都十岁了,生母杨修仪也不过是九嫔之列,每个月官家能去她那里一回就算不错了。对杨修仪这般,对大皇女也不见得怎样喜爱。可见呀,还是子以母贵呢。这生养的母亲受宠,子女自然特别一些。不受宠的,就是养下了皇子,怕是也尊贵不到哪儿去!”
画屏抿了抿唇,眼睛往隔间望了望,轻叹了一声,没将她心里的事儿说出来。不过听了姊妹们的话,倒是松快了一些,总算有了笑颜。
“别人自然及不上咱们娘子的,我哪儿担心她们会越过咱娘子呢。就是担心娘子看了那轻狂样儿,心里会不自在。娘子虽然和气,可毕竟年小的很,那些闲气,哪里受得了呢。”
素娥闻言便说:“左右娘子不大爱出门闲逛,倘或有些闲言碎语的,那咱遮拦一些罢了,待过些时候热闹劲儿过了,那边就该消停了。”她们亲服侍范雪瑶和楚楠一场,谁都不信,楚楠会宠爱张美人,便是因她有孕抬举一些,也绝不会越过娘子。
毕竟亲眼看着他们是如何相处的,便是民间夫妇,也少有这般恩爱缠绵的。哪里就能轻易破坏了呢。倘若她们娘子年老色衰还未必肯定,可娘子如今才十六,花苞儿初绽一样的青春年华。美若天仙,还有十几二十年的好年华,就是官家喜新厌旧,也没有在这时候的。
因此,众宫女儿们商议定了,都报喜不报忧,只像旧日一样服侍范雪瑶,外头那些风言风语的,除非范雪瑶亲自问起,否则一字不往她耳里传。
范雪瑶本就不在意这些,她自己知道自己地位稳固就行了,所以就如常日一样起居。
出了月,楚楠兴头足够了,便准备回宫的议程。
范雪瑶是在哪儿都无所谓的,别苑风景幽静,山水楼阁,琪花瑶草的的确赏心悦目,但是在宫里自己的地盘上,诸事随心所欲,更加合她的心意。虽然日夜相处能够发展感情,可是总呆在一块也会腻烦,有些个距离才有神秘感,新鲜感。
另外,她也真的有点不耐烦总是曲意迎合楚楠,她是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可是每天每时都要表现出最美最好的模样,也是会厌烦,会累的。她也想有点私人空间,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用顾忌他人的目光。
出宫的时候需要料理的事务尤其繁琐累赘,可回宫就要简单多了,说要回宫,三两日就准备好了。太后身体孱弱,到了别苑静养了数月,有了些复原的样子,楚楠原本想留她在别苑养病,但是韦太后不放心,终究没有留下。
她在宫里时许皇后就各种不着调,倘若她还不在,还不知道她要怎样作呢,她哪里能精心养病?还是辛苦些罢。起码不会提心吊胆,夜不成眠。
仪仗在前,锣鼓喧嚣,幡旗飘摇。
范雪瑶乘坐马车走在队伍中间,除她嫔妃卤簿之外,一起带来别苑的几个宫女也随着她在车上,摇摇晃晃了大半日,总算在日落前赶回了宫。
阔别数月,回到披香殿,看到那扇朱红大门,范雪瑶竟感到有些陌生感,心情还有些小小的激动。留守在披香殿的小宫女们一早就打扮好,守在殿门口迎接她回归。一下辇,小宫女们跪拜了一地,口中齐呼迎词。
“都起来。”范雪瑶含笑叫起众人,手里牵着楚煦,一步步在宫女们的拥簇中,款款步入披香殿。
楚煦早就不记得披香殿了,到了陌生地方,他那股子淘气劲儿就冒出来了,不顾途中颠簸,就哒咚哒咚满殿的乱跑乱窜,活似只野猴子。范雪瑶也不拘束着他,只吩咐乳娘和照料他的宫女跟着,免叫他撞着磕着,其他随他玩耍。便是碰坏了什么摆设,也不打紧。
范雪瑶在宝座上坐下,臀下的垫子干爽蓬松,还泛着熏香的味道,想来是才洗晒过的。再看向底下站的一溜儿宫人,穿扮的都甚是齐整,都喜的眉欢眼笑的。
见她们人整整齐齐的,范雪瑶嘴角的笑意微深,看看四周,随口说道:“本位不在的时候,殿里一切都好?”
范雪瑶去别苑,自然不可能把所有宫女都带去,所以跟着去的只有几个贴身大宫女,宫里还留了几个管事,画屏不在,领头的就由小莲充了,见范雪瑶问话,小莲便恭敬回道:“回昭仪的话,娘子不在时,殿里一切都好。纵是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奴婢们也都处置妥当。”
范雪瑶听得这番回话,又从她们的心声中知道这几个月的确没什么要紧的事,满意的点点头。
小莲说道:“娘子,热汤已经备好了,奴婢伺候娘子卸妆,洗澡更衣。”
范雪瑶按了按僵硬的肩膀,随口道:“好,这一路也委实乏了,把洗澡水兑的热一些,再滴些香露进去,好叫我解一解乏。”
于是众宫女忙拥簇她进了里间,卸去珠翠金钗,拆了发髻,然后来到次间盥洗的地方,服侍她褪去层层叠叠的衣裳,范雪瑶只管阖目养神,自有人伺候她洗头洗脸,动作还轻重适度,舒坦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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