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等李蓉上去把自家请好金匠打的福从天降金坠儿放进盆中,“添盆”就结束了。
趁着香汤还热着,范雪瑶亲自替三哥儿洗,轻轻把三哥儿脱了衣裳,抱着他肉呼呼软绵绵的小身子,握住他的小脚丫子慢慢在香汤里浸了浸,再用手蘸了香汤,洒了几滴在他身上,就算洗过了。
重新给他穿好衣裳,范雪瑶就准备把他抱进后面去了。
小孩儿才满月,很敏感。外面这么多人,范雪瑶再如何慢慢地来,也受了点惊,哭的脸上红红的。范雪瑶让他趴伏在自己胸口上,轻抚着他的背,慢慢哄着往后殿走。
楚楠在前面与晋平公主等人坐着说话,等着开席,见范雪瑶一直没出来,想到方才三哥儿出的那样子,心里很惦念,便抬步到后面来。
进了屋,寻来碧纱橱,范雪瑶正哼着曲调婉转的摇篮曲,侧身朝里躺在榻上,怀里揽着三哥儿。方才还哭的脸蛋通红的三哥儿,这会子闭着眼睛,浓密纤长的睫毛遮出一片阴影,微张着小嘴,睡着了。
“嘘——”听到靴子的声音,范雪瑶赶紧扭头,小声道:“三哥儿才睡下,还没睡熟,别吵着他。”
楚楠轻轻点头,踮着脚跟,小心翼翼走近,慢慢坐下来,用气声道:“哭了好一会?”
范雪瑶秀眉微蹙,无奈地点头,望着三哥儿的眼神充满着怜爱:“三哥儿太小了,本就容易受惊。方才又那样多人。我叫乳娘好生抱着,到洗儿的时候才抱出来,到底还是唬着他了。哭的好不可怜呢,哄了许久,又喂了遍奶,才慢慢回转过来。”
楚楠俯身下去,侧倒在范雪瑶身后,自后向前揽住她在怀中,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今天别抱出去了,小儿受惊并非小事,他就在这里好好睡着罢。”
“嗯,绝不抱出去了,也不叫人来打搅他。一会儿吃过筵席就叫她们回去罢。我没什么心情陪着了。”
楚楠道了声好,他其实同样没什么心情,不过这是三哥儿的洗儿会,他既然露了面,总不好又不出去,旁人还以为他不给瑶娘母子体面。两人把三哥儿哄的熟睡,整理好衣裳重新出来。
教坊于前院的空场中奏乐,笙起《升平乐慢》,舞伎、乐伎妆扮整齐,衣着光鲜亮丽,载歌且舞。
司膳房的女官指挥着宫女先将酒水送上,先吃御酒,随后送上肴馔。
每人面前都是一行八果垒,一行砌香咸酸。然后四个髹漆描金的黑攒盒,一盒是缕金香药和雕花蜜煎。这一盒都相当于看盘。然后一盒是八槅细巧果菜,一盒脯腊,一盒坐切时果。这时果有生藕、鸭梨、甘蔗、绿橘、甜柿、柑子、小橄榄等。
范雪瑶的六盏下酒是花炊鹌子、炙烤野鸭、炒鳝、炸黄雀、红煨鳗、八宝肉。
都是她爱吃的,这算是她的一点小心思。
酒过三盏,可以安心吃菜了,众人一边享用着新鲜的佳肴,一面欣赏着歌舞。半日后,众人都吃完了酒,告辞时范雪瑶每人叫带上一盒子用红曲煮熟的红鸡子、一盒果馅椒盐金饼、四块糖、几十个糖油馃子、一盒香茶做谢礼。
倒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只是叫人沾沾喜气,不空手回去罢了。别的都无所谓,只这红鸡子可讨妃嫔们的欢喜了。带回去后,整整一盒子,全给吃了。撑的埂在喉咙口,还硬是一个不剩地都给吃了。兴许就能沾到一些昭仪她连生两子的福气呢?吃不下也得往肚子里硬塞。要是剩下几个,福气就跑了怎么办?
这洗儿会一过,又过了半月,范雪瑶月子坐好,可以四处自在活动了。楚楠就下了册文、册宝,册封她为贵妃。册贵妃之礼非常繁琐,可行完了,范雪瑶就是真正在后宫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与从前封昭仪时不同,不止外命妇和群臣要向她上贺表称贺,更大的区别在于这次她封贵妃时,楚楠推恩肆赦天下了。这下不止都城,整个国境之内的百姓,都知晓宫里新封了个范贵妃。
宫里如烧滚的水一样沸腾,人人都谈论着范雪瑶。都说她是积了多少福,怎么就能荣幸成这样。她这才几岁,进宫才几年,就生下了两个皇子。不到二十岁就成了贵妃!这是何等盛宠。
要知道,她是宫里唯一的妃位,而且还是四妃之首的贵妃。几年时间她就站上了那么多妃嫔,熬一辈子的资历到最后都累迁不上的位置。
这几天,不知道后妃殿里损毁了不知道多少手巾。瓷器她们倒是想摔,可是不小心摔掉一个都得上报,宫里再补,宫分是有数的。你一下子折损太多,就要挨数落。而且这关头,你把东西摔了,明儿就传开来她见贵妃受宠,心里气愤摔东西出去。
谁都乐意人家知道自己嫉妒别人得宠,把自己殿里的摆设器皿给摔了,太不体面。
可是这心里头又怄火,得出了才痛快。这时候什么都没手巾好。锦缎织的结实,一条手巾在手里扯半天才烂掉。一匹锦缎够裁几十条手巾了,撕完一匹锦缎,心火也出得**成。剩下的两成是怎么也去不掉的,除非范雪瑶一下子失宠,要么病死,总要见到她不好了才痛快,否则会一直哽在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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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雪瑶难得大妆一回,戴着珠翠九翚四凤冠,两博鬓,身上摇翟青罗大衫、蔽膝、大带,妃子礼服穿戴了全套。傅粉施朱,额上贴着珍珠花钿儿。端坐在锦裀宝座上,面带微笑向前看着。
“请贵妃维持这幅姿态,不可轻易移动。”
她侧前方是留着一把胡须的老画师,一面端详观察着她,叮嘱着,一面在画纸上细细描画。
由于端坐着是很辛苦的,而画像的时间需要很久,老画师站久了腰腿也受不住,所以画了一会,便起来到里面去活动活动,也让老画师歇一歇。侍女给他看座,上茶和馃子叫他吃着歇一歇。
虽然进到里面来,范雪瑶也不能躺下来歇息,还得坐着,免得把礼服弄皱,凤冠歪掉。
“哎,画个像儿要这么久,坐着一动也不能动,人受的住,可这腰就受不了了。”她慢慢晃动脖子,端着身子坐了许久,还戴着这么沉的凤冠,脖子都僵了。
画屏和巧巧在她身后跪坐着,一个揉脖子,一个捏肩。手上不敢动作太大,怕把褕翟弄皱了。画屏笑道:“可不是吗,奴婢在旁站着都好不舒坦,奴婢还能偷着小小动一动呢。不过,那画师更不好受,好大岁数的人,这么站了半日,还弯着腰。可折磨了。扶着椅子半天儿才坐下。怕是害起腰痛了。”
范雪瑶摇了摇头,想到方才那程老待诏的模样,有些无奈:“谁说不是呢,官家说他擅画肖像人物,是画院里拣试出来的第一人。就让他来为我画像儿。瞧见了人才知道,胡须都白了。见礼时颤巍巍的,别说叫他画了,我只想请他好生坐着,恐怕折了寿数。”
程老待诏看起来有近七十岁的样子,岁数这么大,还得站着弯着腰大半日为她画像儿,她就不大自在。这半天,她坐着都嫌腰酸背痛,何况这样一个老人。何况他还是个沉醉在绘画里的艺术家,一心一意地要画好画,没有一点儿的不情愿。心思可称得上是难得一见的纯洁干净。
画屏接话道:“可别说,他人是老,画起像儿来手一点不哆嗦。方才奴婢瞄了一眼,那像儿画的可真切了,把娘子的贵气和气度都给画出来了。”
范雪瑶点头,楚楠是和她认真夸过这位程老待诏,画人像极好,几次让他为自己画试马、打球、燕居等像。画院那么多人,没几分真本事,怎么能得第一?
她嘱咐画屏:“一会儿事情办完了,画屏你封个大的给程老待诏。”
画屏琢磨着这个大的是要怎样大,问道:“封个十两,成不成?”
“成。”范雪瑶点头,这数够了。
待诏虽是官职,却没有品秩,待诏的意思是听候君主的诏令,他们是以某一技艺进宫的,比如书画、琴棋、僧道、阴阳、医卜一类。属于使职差遣之类。有朝廷给予一定的粮米薪炭,却没有制定俸禄和职田。她封十两的红封,是很丰厚的了。
休息了片刻,画屏、巧巧、月婵、素娥等人侍候范雪瑶整理好仪容,重新出来,继续画像儿。她刚册为贵妃,为她祝贺的人络绎不绝,今儿是要画像,让宫人劝回了。难得清闲一点。
这一画,就是大半日,期间歇了三次。程老待诏人老了,精神短,好不容易画好了像儿,哆哆嗦嗦地把画具放下。
侍女上前把像儿收起来,悬挂起来晾着。程老待诏坐着喘气儿,不忘嘱咐侍女们要如何保养画像儿,生怕她们保存不当,把他心血结晶给毁了。
这可是他难得的好佳作。从前他也画过美人图,却没有哪张比今天这张更令他满意的。若画的人不是贵妃,而是哪家楼里的美妓,他绝对连润笔钱都不要,还倒贴银子,只求能把画带回去自己收藏。
程老待诏慢吞吞起身,理了理冠服,便道告辞。
“劳累老待诏了。”范雪瑶谢过,让画屏把准备好的红封给程老待诏,送他出去,外面等着的小黄门连忙迎上来,接了程老待诏出宫去。
晚上,楚楠过来,一进门就道:“程老可把像儿画好了?”
范雪瑶把他接进来,笑道:“画好了,在墙上挂着呢。可把程老待诏累着了,身子直颤,我瞧着心里都怕,叫他歇了几次画完的。”
丫鬟买回来了,不使唤她干别的,就是每天给我捏肩捶背,然后吃饭的时候给我剥蟹。吃石榴的时候,她给我剥石榴米。我老是觉得腰酸背僵硬,可惜没人给我按。螃蟹也是,蟹脚的肉吃起来太麻烦了。最好有个丫鬟在我吃蟹膏蟹盖的时候就把蟹腿剥好,我能一口吃掉!
石榴多好,抗氧化的宝贝水果,就是吃起来贼麻烦。剥半天的米,两口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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