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妈一家搬离了庆安侯府,连氏称病未出,谢老夫人倒是耐心应付了柳姨妈一番。
临走前,柳姨妈还特意去了宛华堂,当着连氏的面,对兰庭谢了又谢,甚至将手腕上的镯子送与她,笑得一脸春风得意。
“这有什么好的,我们兰庭日后有更好的。”连氏抚着兰庭的脸庞,表姐妹两个翻脸,都不需要互相说半句话。
兰庭出来后,抚了抚自己的手腕,连氏不生气才怪,不过也怪她自己,总是在柳姨妈这一个坑里跌倒。
许是为了抱怨,连氏与她说了许多与柳姨妈的事迹,比如他们一同出去游玩,她好几次差点被柳姨妈给坑骗了,都是她的血泪史。
一边说,连氏也在反思。
目前,还没反思到她嫁人。
与笑里藏刀、绵里藏针的柳姨妈不同,年轻的柳絮凝神情傲然,十分自得。
然而,她这份神情,落在兰庭眼中,唯有天真二字形容,不由得笑了笑。
“你在笑话我?”柳絮凝瞥见兰庭的微笑。
此前,她还在羡慕谢兰庭命好,大都督要娶她做夫人,连三皇子都对她钟情有加。
“当然不是,表姐别误会,”兰庭状似歉然而笑,转着手腕上的镯子,靠近了她两步:“你怎么值得我嘲笑呢,也太高看自己了。”
柳絮凝忽而想到了什么,脑子里那根弦,立刻紧绷起来,宣战道:“你别以为,自己得到殿下的青睐,就能压得过我。”
也许是因为莫名的危机感,现在,柳絮凝对谢兰庭格外看不惯。
“我觉得,我可以啊!”兰庭还似乎不知所谓地挑衅她。
柳絮凝气急道:“谢兰庭,你给我等着!”
与她的气急败坏想必,兰庭则乖巧地“嗯”了一声:“我等着呢。”
一副拭目以待的模样,可能在柳絮凝看来,她日后成了三皇子的枕边人,就鸡犬升天了。
“小姐,他们太过分了。”碧釉望着柳絮凝扬长而去的背影,忿然道。
“不是过分,无耻而已。”兰庭轻飘飘地说。
这还哪里看不明白,柳絮凝只是将她视为情敌了。
自从柳家搬走后,谢疏霖失魂落魄了好一段时日,可能是心上人原来是一个,可以自荐枕席的女子。
这对他的打击不是一般的大。
谢桓冤枉了一双儿女,对他们颇有歉意,但身为父亲的威严,让他不可能道歉,只授意妻子暗地里补偿一下他们。
若是平素,谢疏霖定要提出诸多要求,但现在,他哪还有这个心思。
回宫请命后,三皇子遭了皇帝更疾风骤雨的一通责骂,以为他是因为对薛兰庭求而不得,是以自暴自弃。
巴陵公主也颇为不解,去三皇子府上之际,特意将柳絮凝见了一见。
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女子。
柳絮凝蓦然提起了谢兰庭:“说起来,妾身还要感谢兰庭表妹,不然,我也不能结识殿下。”
巴陵公主似笑非笑道:“你当然要感谢她,没有谢兰庭,你怎么会有攀缘附会的机会呢。”
“殿下也不能因为与谢大小姐交好,就不顾及了旁人呀。”柳絮凝疑心巴陵公主有意偏袒兰庭。
巴陵公主扬了扬眉:“你是旁人吗?”
未等柳絮凝心中一喜,就见巴陵公主神态睥睨地说:“你只是我三皇兄的一个妾侍罢了。”
秦怀龄得知了此事时,正在自己与自己对弈,摆了摆手,淡而无味道:“别让她出现人前,看着厌烦。”
侍从不明所以,还是让人去将柳絮凝关起来。
巴陵公主从外面进来,揶揄道:“三哥你真喜欢她,竟然也舍得?”
“谁说我喜欢她了?”秦怀龄反应极大,语气厌烦至极:“父皇催的要紧,我若不寻一个摆着,定要催促个没完了。”
秦怀龄自有苦恼,他见到薛兰庭,那些话都是试探她的,不成想,真是不能够乱说,转头就被人算计了。
柳絮凝得偿所愿,被封为了三皇子侧妃,进入皇子府后,秦怀龄对她只字不提。
他原本就不想成亲,只是父皇心血来潮的一时之命,不可推拒。
柳絮凝既然愿意凑上来,他哪有拒绝的道理。
反正如此之后,册封正妃这件事,又可以拖几年了。
选了柳絮凝,他也不必有拖累谁的负罪感,这一切柳絮凝都不会懂,她也认识不到真正的秦怀龄。
当初容忍她的算计,甚至让她入府,都只是将她视为玩物,打算将她活生生地熬死在这里而已。
连氏趁着好晴天,去为兰庭与薛珩合八字,去的是另一座寺庙,自从谢疏霖在红湖寺摔断了腿,她就对红湖寺避之若浼,认为这不是个好地方。
此行去的是另一座道观,与红湖寺齐名的太衡观。
连氏问道:“道长,如何?”如无意外,接下来就应该是一连串的好话。
“这八字……”卦师眉头微微敛起。
难道并不算是太好,连氏也跟着卦师的神情,变得紧张起来,这时候可别出岔子。
“道长,可是有何不妥?”连氏算着自家这么多年,无论是红湖寺还是太衡观,也算是添了不少的香火钱。
“没有。”卦师抬起头道。
目送连氏等人欢欣离去,旁边的童儿帮忙收拾东西,问起卦师道:“师叔,为何不告诉他们?”
那分明并不是一段好姻缘。
道士捻着胡须说:“人各有命,天机如何能算尽。”
童儿心道,师叔说的冠冕堂皇,约莫不是贪图多一份的合八字钱。
这次来的可是大主顾。
连氏不知道这么多蹊跷,好不容易有了件顺心事,欢欢喜喜地回了家。
按照习俗,将婚书放置在了祠堂的供桌上,以示宗族。
放在祠堂里的大红色婚书,也被洒扫的人不小心碰掉了,拿起来放在高案上。
一阵清风吹来,飘然落下,被烫了一角,黑色的边角微微卷了起来。
下人吓得慌了神。
连氏很快知道了此事,将洒扫的人责问了一通,不知是安慰旁人,还是安慰自己,喃喃道:“这哪算得上天意,丫鬟笨手笨脚,人祸而已,能避开的都不是灾祸,意外罢了。”
即使连氏有意隐瞒,兰庭还是知道了此事,这是她的婚书,她比谁都更在乎。
“小姐,怎么了?”回到信芳堂后,兰庭有些心不在焉的。
兰庭看了一眼碧釉,摇了摇头:“不怎么,什么事都没有。”
这件事绝不能透露出去。
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不希望自己和火泽的婚事,出现任何波折。
“对了,白日里,外面送来一封信。”红霜有意为小姐转移注意力,将拆开的信件递给兰庭。
兰庭“嗯”了一下,接过信匆匆浏览了一遍,果然就移神到这上去了。
邱女先生说,已经写好了状词,烦请谢大小姐过目。
“我来看看。”兰庭将扫过一遍,心道,写状词写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去,告诉她,可以将状词送到官府去了。”如此,京兆府就会正式受理此案。
“小姐……当日,您不与表小姐计较,是在等着。”红霜也将这状词略略一看,恍然大悟。
兰庭并未遮掩,眼帘垂下:“对啊,表姐被册封为侧妃,总得送上一份好礼,恭贺才是。”
若是自家府邸,侯府为着颜面,必定会匆匆遮掩过去。
红霜心想,这一封状纸送上去,可不止是一点小惊喜了。
“三皇子不会为表小姐遮掩吗?”碧釉呆呆的问,如今,柳絮凝可是三皇子府的人了呢。
“怎么会。”兰庭笑容璀璨,看上去不怀好意。
她看完后,摘下绢纱灯罩,将信笺放到烛火上。
本来有些微弱的烛火,如火舌一般升腾起来,信纸被渐渐吞噬殆尽,化为了灰烬。
她眉眼沉着的令人不安。
“我们要出一趟门,去城郊的庄子走一趟。”
不多日,兰庭以出去游玩的名义出行,只带了两名丫鬟与仆妇,还有车夫与小厮两名。
临走前,宋妈妈突然与她告了假,说是肚子不舒服,没有跟来,两个丫鬟反而觉得自在。
宋妈妈那双眼睛贼了咕噜的,总是瞧个不停,时不时地还试探她们小姐,不跟着他们才好呢。
兰庭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她一直感觉什么东西,如影随形地跟着,但是她并不确定,是不是错觉。
只怕自己草木皆兵,闹了笑话。
“出门逛逛也好,身为女儿家的时光也不多了,日后就不能再想这样玩闹了。”连氏难得的好说话。
兰庭心说,自己此前在谢家,也没怎么玩过闹过。
“他们是要去找什么人的。”告假的宋妈妈活蹦乱跳,让小厮将口信送到了府外。
而这时,多日未出的谢如意,也乘坐马车,离开了庆安侯府,跟上了谢兰庭的车。
“鱼儿上钩了。”赵晟风得到消息后,老神在在道。
“马车准备好了吗?”
“已经好了。”
“出府。”赵晟风走出来的那一刻,连他也不禁感叹,今天真是个晴朗的好日子。
“大小姐,二小姐好像也出来了。”碧釉略有不安。
她隐隐约约的晓得,小姐此时在做的事情,是违背侯爷和夫人的,但她们做丫鬟的,如何能够阻拦主子的吩咐呢。
“不用理会。”兰庭现在没有多余的心思理会她。
“咦,这不是谢侯府的二小姐吗,她怎么不上自家马车?”与此同时,刘雯月睁着杏眼,抬首往远了细瞧。
刘家的仆妇扶着她,正要上自家的马车:“小姐,您看错了。”
“不会错的,我和她在同一间女学里,明茵的二姐姐,绝对错不了。”刘雯月异常笃定,她对谢如意印象格外深刻。
姐妹三个人,唯独她总是冷冷淡淡的,心高气傲的。
“哎呦,我的大小姐,您操心这干什么。”身边的仆妇将她扶上车,慌忙将帘子放下。
刘雯月鼓了鼓嘴,没再多说话。
她才不会看错了,就是奇怪,谢如意怎么和男人共乘一车,看起来也不是谢侯府的人。
“小姐……”青墨回来,看见小姐不知去向,手里的藕荷糕,瞬间掉在地上。
出来一趟把小姐弄丢了,侯爷和夫人非得打死她不可。
青墨带着哭腔找了一圈又一圈,六神无主地在人群中搜寻。
“快上车,如意。”马车里,传来赵晟风的声音,被帘子捂在里面有些发沉。
“嗯,好。”谢如意点了点头,上了赵晟风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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