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以为自己不值得就罢了,可薛珩的一言一行,都在告诉她,她值得被人如此珍视对待,偏偏得不到血亲的一次正眼。
等她哭够了,薛珩才松开她,柔声道:“你去沐浴更衣,否则要着凉的,我过时来陪你用晚饭,可好?”
“嗯。”兰庭点了点头。
薛珩出门后,让侍女进去服侍小姐,玉屏进入房间时,兰庭正打量着房间里的格局布置。
“奴婢玉屏,见过大小姐,奴婢等人盼了您好久,您终于来啦。”玉屏天生一双笑眼,很讨喜和气的模样。
想到自己才哭过,兰庭有些不自在的揉了揉鼻尖:“你们一直都在这?”
玉屏笑盈盈道:“是啊,大都督说,奴婢等人就是专门为了侍奉大小姐,才安排进府的。”
兰庭之前被人引进来,一直沉浸在情绪里,就没注意到这些人。
“她们呢?”
玉屏轻声细语:“您是说红霜和碧釉姐姐吗,二位姐姐的衣服湿了,让小丫头领她们去更衣了。”
提到这个,兰庭才想起来,自己还带着她们一起淋了雨。
“大小姐放心,侯府跟来的人,奴婢都已经安排好了。”
玉屏一团和气,什么都安排周到了,连对她的喜好也相当熟悉,倒是让兰庭颇为惊诧。
“奴婢服侍您沐浴更衣。”
下人已经烧好了水,将热水放进了浴桶里,兰庭“嗯”了声,此前还没觉得,现在潮湿的衣裙裹在身上,才觉得别扭异常。
热水熏得人异常舒服,兰庭仰头靠在桶沿,她其实是有些过于激动了,今天太失态了。
不应该,半点风度都没有。
现在头脑冷静下来,将此前的一幕幕,重新在脑海中过一遍。
沐浴过后,玉屏捧了新衣裳来,藕荷色的衣裳,雪白色的绉纱湘裙,兰庭也有点吃惊,府里为何会有这样颜色的衣裳。
玉屏笑盈盈道:“大小姐,这是大人吩咐,给您新添置的夏裳,特意挑选了藕荷色呢,说是看见您穿着很好看。”
兰庭讶然:“是吗?”
是了,她当日在侯府穿的,的确是藕荷色的衣裳,火泽说了很漂亮,她却只当是客气。
火泽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地上铺了织锦地毯,放置了竹子罩的熏笼,听大都督说,这是大小姐在镜州的习惯,舒适的确是舒适,但难免有些不雅。
此时大小姐从善如流的坐了下来,玉屏心道,管家说的果然不错,这院子里未来住的人绝对不可小觑。
玉屏将熏笼点燃了起来,兰庭靠在旁边很舒服,不一会眼皮就开始打架,陷入睡梦中。
薛珩将公务处理完后,才踱步过来,心想兰庭应该已经沐浴完了。
薛珩放轻了脚步,推门进入兰庭的房间,窗子半开,并不是很闷。
香炉里,也点了兰庭最爱的沉水百合香片。
少女抱着一个芙蓉色的迎枕,乌发如瀑,披散下来,柔软的身姿倚靠着熏笼,疲倦与久违的安心,令她没有察觉有人进来。
“大人,大小姐已经睡着了。”玉屏正巧进来,见状轻声对薛珩道。
“嗯。”薛珩摆了摆手,玉屏抱着托盘退了出去。
他俯身凑近一看,的确已经进入了酣眠,微微抿着唇角,眉间隐隐尚有沉郁之色。
他伸出手,摸了摸兰庭浓密的头发,高几上的茉莉花,散发出清幽淡雅的香气,沁人心脾。
兰庭以前虽然亲近他,从来不会像今日这样撒娇的,大抵也是在谢侯府受了不少委屈。
他们相依为命多年,却又不及所谓血脉至亲。
不多时,薛珩就从房间里出来,叮嘱了候在门外的玉屏几句,又让她将管事叫到书房去。
薛珩吩咐管事道:“送个口信去侯府,就说大小姐淋了雨,先在都督府休息。”
至于什么时候回去,就看侯府的诚意了。
“是,小的知道了。”管事躬身退去,外面大雨哗啦啦的下着,这座静置已久的庭院,却终于热闹了起来。
兰庭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是暮色四合,雾沉沉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起身才发现自己的身上,盖了一层薄薄的芙蓉被,她抬起头,说话还带着一点鼻音:“怎么回事,有人来过?”
玉屏见她醒了,眉眼带笑道:“是,大都督来过一趟,见小姐睡着,就吩咐奴婢等人勿要打扰,被子是大都督怕您着了凉,给您盖上的。”
其实熏笼已经够热了,而且房间里并不是很湿冷,他们可是日日洒扫的,因为管家交代过,说不得什么时候,大小姐就回这里来住了呢。
大都督也说了,大小姐在侯府只是暂时而已。
至于为什么是暂时,玉屏他们心照不宣,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能进这个院子里,是好差事。
所以,玉屏很愿意多和这位大小姐说一些话。
兰庭摸了摸柔滑的被子,失笑道:“把被子收起来,我没事了。”
那可这有点热了,有种冷叫大都督觉得你冷。
她低头扯了扯唇角,原本还有些湿润的头发都被熏干了,起身让玉屏将红霜叫了进来。
“帮我把头发挽起来,简单点就行。”
红霜小心地应了是,她心里有些欢喜,至少大小姐还没有因为不喜侯府,而抗拒用她们。
碧釉在旁边接收到红霜的眼神,也安下心神来侍奉小姐。
廊下的灯笼点了起来,玉屏捧了切好的柑橘来,放置在莲花纹瓣的白瓷碟里,溢满了清香的味道。
窗外的金丝桃在烛火的照耀下,花瓣轻盈薄透,被雨水淋湿了细而浓密的花蕊,如同少女纤长的扇睫低低垂下。
叫人看了心情也好,兰庭抱着茶杯,喝了半壶的红谢茶,身体已经彻底恢复了暖意。
她拥着被子坐在地毯上,抬头看向侍女:“玉屏,去请都督来,就说,我之前太激动了。”
她方才着急又羞愧,哭得可怜兮兮,情绪激动的什么都顾不得,现在安静了下来,觉得自己过激了。
哭起来定然很难看的。
“小姐先擦把脸,奴婢这就使人去请大都督过来。”玉屏端了热水来,侍奉她净脸,醒一醒神。
红霜和碧釉在旁侍立,见到玉屏如此熨帖,莫名有些束手束脚,归根结底,她们还是侯府的丫鬟。
大小姐才置气跑出来,在大都督府里,人人皆对初次见面的大小姐如此敬重,两相对比,总是有点无地自容。
兰庭也有些不好意思,接过绞干的热白巾擦净了脸,胭脂水粉都已经被重新卸掉了,眼皮微微泛着红肿,眼睛也水光盈盈。
薛珩从书房过来,看见她的时候,已经收拾妥当了。
干干净净的小姑娘,清艳美丽,娇俏雅致的像是院子里的海棠花,正处于明艳的花期。
进来后,丝毫不提及之前的事情,只是问她身体可还冷,要不要吃一些东西之类的问话。
兰庭摇了摇头,侍女搬了凳子来,半开了窗子,外面的淅淅沥沥的雨声传进来,打破了静谧带来的尴尬。
等薛珩撩袍落座,玉屏又给二人重新添了热茶,方才退出去。
兰庭捧着手里氤氲的谢茶,抿了抿唇,不知该从何说起。
也忘记自己刚来时,乱七八糟都说了什么。
“你在谢家,是怎么回事,受了什么委屈?”薛珩尽量放低了声音,他其实不擅长谈心,但他想,这是他该做的。
唯有一个兰庭,会有委屈,可以与他倾诉。
兰庭点了点头,过后,又摇了摇头不肯说。
薛珩见状就明白了,受了委屈,但是自己又争了回去。
他顿了顿:“看起来,你对谢家的融入不是很顺利。”
兰庭垂头丧气地,倚着腮闷声自嘲道:“何止是不顺利,简直就是被排斥,当初又不是我死乞白赖的,求着他们要回来的,凭什么现在又对我高高在上。”
“你要是不肯,我也不勉强了。”薛珩并不给她施压,温煦道:“但是,他们所做的,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本来不想说的,可是,薛珩这样说了出来。
她再遮遮掩掩,就是蠢了。
于是,兰庭轻描淡写的,将在谢家遭遇的一切说了出来。
“这就是盛京的公侯门第?”薛珩皱紧了眉头,和这些勋贵人家,打交道还是比较少:“你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竟然如此过分。”
“他们没有虐待我,只是让我去替谢如意送死罢了。”兰庭捻起一瓣柑橘,入口果肉清甜,淡淡道:“不过,我自己已经让他们尝到苦果了。”
“是吗?”薛珩略带疑问,似乎还不放心。
“当然,若是给火泽丢脸,我会羞愧难当的。”兰庭佯装轻松地莞尔道。
两人静默了许久,薛珩蓦然开口,慢条斯理道:“你自小便是如此,什么东西要就要周全了。”
“自小,如何了?”
薛珩一面站起来,随手翻阅书架上的书卷,一面温声絮语道:“你八九岁,在桑楚暂居的时候,有群孩子总是欺负你,其实不与他们玩就好了,你偏要一一欺负回去,将人治得服服帖帖后,强压着他们陪你玩。”
兰庭听着自己的幼年蠢事,忍不住笑了。
她只是找不到更好的小伙伴,不过,的确后来都玩得很好,她自觉自己还是个受欢迎的好孩子。
显然,薛珩并不这么认为:“你对谢家,是不是也是如此?”
兰庭倏然变色,皱起眉头,矢口否决道:“才没有!”
这是实话,她发自内心如此认为的,才会下意识的否认。
“是吗?”薛珩偏头静静地注视着她。
兰庭难得的竟然心虚了。
“兰庭,你得清楚,”薛珩双眸沉沉,缓缓道:“勉强来的,鲜少会有好结果。”
兰庭的确不是个坏孩子,她对那帮小孩子护得很。
欺负也不过是逗弄的欺负,可就是这样偏要勉强的性子,让人很担忧。
兰卿垂下眼睫,手指绕着团扇下的鹅黄色穗子,轻声咕哝道:“我当然知道,可世上很多,不勉强的话,连想一想都是奢望。”
薛珩泯然轻叹一息,你说她极是强硬,真伤了人家,她又愧疚不安,自家也有些难过。
现在,谢家人在她的眼中,与此无异。
伤人伤己,好结果很难得。
“我不想提他们了,不说了,好吗?”
薛珩慨然应声:“好。”
她知道他会应答。
事实上,在侯府这段时日里,她所想最多的,是薛珩。
她不断的回忆过去,想起幼年时,火泽会在烛火前,给她演手影戏,做出小狗小兔子的神态动作,假装它们在说话。
兰庭被逗得咯咯的笑,无忧无虑,就好像那些片刻就是永恒。
到了定王府,她与巴陵公主为伴,皇后亦对她照顾有加,这些苦难中取乐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
然而,谢家人的无情,让她一点点的回忆起了过往。
那年月里,她总是惶惶不安,生怕自己会被丢弃。
她太害怕了,即使很多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但那种深印再骨子里的恐惧,时刻让她不敢松开手。
她不喜欢习武,很多很多的不喜欢。
但她很不安,做一个有用的人,不会被人再次抛弃。
明明很清楚,火泽不会如此的,这是个永远会在她身边的人。
薛珩一手支着腮,低眉打量了她的脸颊好久,才问出口:“你的药,重新涂了吗?”
“啊,”兰庭低下头双手轻轻一捂脸,低下头状似羞愧道:“忘了。”
玉屏提醒她来的,火泽一来,她就给忘记了。
“噢……”薛珩挑起眉尖,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转头吩咐玉屏:“去重新拿药来,非要我看着她不可。”
此间的侯府众人,得知了兰庭在都督府的消息,面上颜色不一。
谢桓夫妇心里怕的,不过是谢兰庭回去说了什么,让薛珩对侯府有所迁怒。
“兰庭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住在都督府始终不太好。”谢疏安略显担忧道。
谢明茵瞧着他冠冕堂皇的嘴脸,冷笑一下。
少女懒洋洋的掀了一下眼皮,瞟了他们一眼,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人家整个人都是薛大都督养大的,与其在这里想别人有的没的,不如管好自己。”
闻言,连氏红了红脸,今日她不止是在府里了大颜面。
兰庭离开后,谢老夫人吵了他们许久,不依不饶的。
话里话外,莫不过是责骂她,不会做当家主母,妯娌还在一旁煽风点火。
谢桓难道就没有责任了吗?
她从未想过要兰庭如何,都是听谢桓的吩咐而已。
连氏自觉冤得很,想着想着又很怨恨,若不是这个老太婆处处刁难她。
她怎么可能会不远千里躲到桑楚去,又遇到了瘟疫,才搞丢了兰庭。
“侯爷,尚家的婚事,可怎么办?”连氏哆嗦着唇齿,低声问道。
她的娘家也帮不上忙,明哲保身都不错了,之前谢桓说,尚家不说,他们就按兵不动。
若是如谢兰庭所愿,将谢如意的身份公之于众,不仅谢如意后半生被毁了,谢家的名声也要烂了。
她纵然是个妇道人家,也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
“父亲,您当真要如那个谢兰庭的意?”谢疏霖已经知道了结局,还是不死心的问上一句。
“侯爷,就没有转圜的法子了吗?”
一句叠一句的追问,让谢桓没法回答。
他心头怒火涨起,烦躁的吼道:“你别忘了,她是谁的种,难道还要我侯府养着她?”
连氏骤然噤声,她忘了自己这个丈夫的本性,就是冷心冷性,为利益所驱使的。
谢明茵端坐在一旁,她没法视而不见,也无法与他们感同身受。
什么感受呢,被白眼狼咬了一口,还是千算万算,功亏一篑。
这可难说。
“日后再和你算账,”谢桓沉着脸瞪了连氏一眼,赵晟风的事他还没问清楚,见谢疏霖还要张口,抬起手道:“都别说了,我意已决。”
他此前一直想两全其美,若是尚家被发落,谢如意对于他们来说,弃之并不可惜。
倘若反之,谢如意也必须对他们感恩戴德,唯命是从。
现在,他们不得不成为谢兰庭的傀儡,任由她来发号施令,至少,一段时间是这样。
谢如意被关在了她自己的住处,也许,很快就不是她的居所了。
这座侯府也不再是她的家。
比起连氏,谢桓当然更想挣扎一下,他不想走出去,处处都是看笑话的眼神。
但与这些相比,谢家的未来才是最打紧的。
他得挑一个好时机,还要尽快,做出一个又得让谢兰庭满意的结局。
一个孩子而已,她之前的所作所为,必定都是薛珩在背后指点的,只要他们好好的,耐心的哄一哄,她不是还愿意回谢家来的吗。
只要还愿意回来,一切就都简单的很。
就证明他还有机会拉拢他们。
赵晟风的随从没被带走,成了漏网之鱼,跑回赵晟风暂住的宅第后,只让人去通知了柳家,转念一想,既然这些衙役找上了庆安侯府,说明他们已经去过柳家,又让人去三皇子府,告知柳絮凝。
现在唯一能救柳姨妈的,就是这做侧妃的女儿了。
或许他们老爷也能平安无事。
这随从想的甚好,却不知他面临的,是三皇子府的闭门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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