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如意被送走后,宛华堂很是寂静了一段时间。
就仿佛所有人都忘了说话,兰庭拦着谢如意的背影消失,抬脚从门外回来,才打开了他们的声音,瞬间就热闹起来。
之前的一场闹剧,全然不复存在一般,变得繁花锦簇起来。
看着家中风云变化,百事更迭,谢明茵安静地眨了眨眼,拈着一朵花,站在角落里。
她竟然有种奇异的,置身事外感,像是隔着一层透明的冰层。
也可能是有点麻木了,毕竟她早就知道,这个家里的扭曲是如何一步步形成的,不是谢如意或者谢兰庭任意一人造成的。
即使打发走了谢如意,这些弊端也迟早会暴露出来,而不是突然就转为了安宁平静。
她们都只是引火索。
兰庭偶然朝她颔首,谢明茵向她报之一笑这时候,她作为兰庭最亲近的妹妹,同样会得到长辈们的关爱,虽然来得迟了些。
但面对兰庭的眼神示意,她只是摇了摇手里的花枝,没有凑到众人之中来,似是在有意将自己隔绝开来。
谢桓屡次想要问她,圣旨怎么没有带回来。
可是触及兰庭淡漠的目光,这些话就问不出口了,他这个做父亲的,在她面前仿佛做孙子一般。
谢桓算是怕了她的,谁知道她的手里,还拿住了谢家的什么短。
即使没有,官场上那些凭借蛛丝马迹,凭空捏造的证据难道还少了。
若说父女之情淡如水,连氏和兰庭之间,隔了千山万水一般,遥不可及。
“我对你并没有不到之处,也没有故意亏待你。”连氏身边的丫鬟帮她慢慢的擦去眼泪。
她哭的太疲累,始终没有一个人来问过,养了这么多儿女,还不如身边的丫鬟贴心。
兰庭叹了口气,她这个母亲,委实有些愚钝,心平气和地与她剖析道:“母亲,你们看似对我极好,我知道,你们不过是将我,当成了一个可怜的叫花子来打发。”
连氏意欲反驳,被兰庭截住了话头:“您不肯问我的过去,是怕我的不幸,让您不能面对自己的愧疚,您怕自己会对谢如意心生芥蒂。”
毕竟是人都知道,拖着伤腿进入侯府的她,前面的十几年不会好过。
“娘向你道歉好不好,你就原谅娘这一次,这是最后一次,你以前说的那些话,娘都不会计较的,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不成吗?”连氏的态度,仿佛她才是在无理取闹,这怎么可能。
兰庭语气很淡:“不,算了。”
“为什么?”难道这还不行吗,连氏手足无措,下不来台:“你总不能一次机会都不给我们,该付出的代价我们也付出了。”
兰庭抬头看了眼之前的角落,不知何时,谢明茵已经离开了。
现在,她也没有给连氏搭台子的兴趣,考虑了下,长袖善舞也并非她所擅。
于是,兰庭正视着她目光澄明:“您可以道歉,我接受,但不谅解。”
“我被陛下恩赐为县主,我回来,不是为了得到你们的……怎么说呢,血脉亲情,”兰庭说到这,有些奇异的拧着嘴角笑了下,看得连氏毛骨悚然,她继续道:“还有,这代价不是你们欠我的,而是你的丈夫自作自受,自以为是的后果。”
她本来想提一句,难道母亲只觉得,自己亏欠她一人了吗,该歉疚的只有她一个吗?
谢明茵呢,这个小妹妹就该被忽视吗!
直到现在,连氏也不曾意识到,她最该道歉,应该是目睹经历母亲偏袒冷待的谢明茵。
他们为了权势而低头,最可悲的愧疚是你堕落深渊后,他们才怜惜婉叹你的消亡。
最可笑的道歉是你荣光加身后,他们面带桃花向你恭贺后的忏悔。
最令人心灰意冷的是,你仍然站在他们的面前,连一句抱歉都说不需要,却连他们的余光不曾得到。
兰庭很清楚,不过,她没有说这些多余的话。
她不知道说了之后,会对谢明茵造成什么。
连氏大抵会为了获取她的认可,去对谢明茵嘘寒问暖,怜爱有加,听上去仿佛是一种羞辱。
谢明茵是个心性很透彻的人,她不会接受的。
连氏想不通,谢兰庭哪来的,那么多歪理邪说。
自古以来,子女理应对父母唯命是从,他们也是这样长大的,怎么到了她的女儿这里,就成了她欠了她们的,连如意也是这样不知感恩。
总之,现在兰庭在侯府横着走,都不成问题。
她并不是想要人人都不痛快,可是,若是谢如意继续留下来,一直不痛快的就是她一个人。
自从谢如意被逼离开侯府后,谢桓瞧着连氏哪里都不顺眼,他自觉后宅起火,这人天性又要面子,就越发拧巴较劲了。
即使知道,连氏绝对是没有这种心思的,甚至她自己都不晓得,但谢桓能保持一时的理智,更多还是为情绪所驱使。
回想起旧日里,赵晟风见到连玉澜,处处看似避嫌,若是没有任何心思,何至于多看一眼也怕他发现。
又对谢如意疼爱非常,想想就极为恶心。
这是把谢如意当成他和连氏的女儿了。
如今方知,被人觊觎自己的发妻,自己还差点引狼入室,恨不得活剐了赵氏姐弟。
面对乱糟糟的一团家事,谢桓不知该捶胸顿足,还是抚膝长叹。
谢宜桃姐弟两个,成了谢桓的慰籍,至少乖巧不惹事。
没有连氏生养的这几个那么麻烦,连氏整日泪雨连天,别说是搭理谢桓了,应付家事的心力都没有了。
夫妻二人自此生了嫌隙,连氏心中苦闷,在谢家无人可以诉说,因此回了一趟娘家。
从那一巴掌之后,兰庭看向她的每一眼,都好像带着刺一样。
不,也许不是,只是她自己感觉到的。
这个孩子的眼里,根本就没有了她这个做母亲的。
“她处心积虑遮掩自己的身份,难道不就是等着今天,要我们看看她有多厉害吗,有多能一鸣惊人?”连氏对于谢兰庭的隐瞒,变得耿耿于怀。
偶尔甚至会跳出荒唐的想法,会不会她从回到侯府,就是在包藏祸心。
没有她那一巴掌,谢兰庭也会这么做。
一切都只是借口。
连老夫人近日有些腿疼,哪管她的烦心事,只是靠在枕头上,熏着药慢吞吞道:“我早说了,这一对姐弟内里藏奸,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从回娘家后,连老夫人就爱一句一个“我早就说了”“我就说”“你眼拙”。
这些话,让连氏不胜其烦,偏偏她娘是不厌其烦。
偏她还得舍了脸面,回来求着自家哥哥,去尚家帮忙说和,尚夫人已经不打算和他们见面了。
千金难买早知道,谁能知道,如意会是赵晟风的骨肉。
而他也舍得下脸这么干,一想到差点让他得逞,连氏就冷汗直流。
谢桓拿捏谢如意的自信,本就来源于她没有依靠,可赵晟风只等着,谢如意嫁人后,再悄悄跳出来,若是真的成功为他人做嫁衣。
现在谢桓柳要死要活的,倘若被他得逞,谢桓岂不是要恨疯了她。
赵晟风对她所谓的爱慕,令连氏毛骨悚然,心中栗六。
而她又深知,谢桓不是什么大度的人。
被找上门的连家大哥表示,他无能为力:“薛大都督是陛下的心腹重臣,备受倚重,岂是我们这些人,可以抗衡比拟的,你可放明白点。”
谢桓当初最为得意,他顺利承袭侯位,又有个将要嫁给中书令长孙的女儿,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坦荡,在其他人家面前,免不了春风得意,压他们一头的。
这次得罪了一大片人,连家素来行明哲保身之道,帮他无异于将自己拉入其中,可是他们家,又没有大都督可以投诚,这不是找死吗。
兰庭当日就从谢家离开了,住着没什么意思,其实信芳堂也很好,只是谢家的这些人总是围着她,令人很是烦恼。
她回了一趟信芳堂,拿了点东西,发现谢明茵正在这里,抱着雪团坐在美人靠上。
宋妈妈被打了一顿后,拖着一瘸一拐的腿,被发落到了庄子,连氏别人不能动,但对她一个仆妇动手,还是挺狠的下去的。
信芳堂又少了两个大丫鬟,只有夏妈妈一个人打理着,这些日子,据说兰庭要回来,上上下下都精神斐然,将雪团也养的肉乎乎,沉甸甸的,抱在怀里就是一份安稳。
兰庭坐下来,两个人没什么好说的,也不想多说什么,陪着谢明茵摸了一会猫,就起身要带人离开了。
“长姐,你不在家里住吗?”谢明茵有些讶异。
“不用,而且,这也算是家吗?”
听了兰庭的反问,谢明茵蹭了蹭猫儿的头,她闷闷地想,的确不算呢,起码对于她来说,这里并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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