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请了。”兰庭拎起了一旁架子上的横刀,秦怀龄看她起了架势,倒是有几分薛珩的影子。
若是平日里,他也就开口打趣她和薛珩了,眼下还是算了。
兰庭进入状态很快,旁边还有巴陵公主脆声助威,刀势咄咄逼人,密如细雨,她没有薛珩那种足够的力量,只能以快与密来取胜。
巴陵公主眼睁睁的看着,兰庭把三皇兄打到哭不出来,她在一旁欢呼雀跃,幸灾乐祸。
最后,纠缠了一刻钟,秦怀龄堪堪与她持平,就在他懈怠之时,兰庭一招出其不意,秦怀龄不行败下阵来。
“我就知道,兰庭会赢的,”巴陵公主看得热火朝天,拊掌叫好,转头对三皇兄嘲笑道:“皇兄,父皇都说了,你不是练武的料子,你看你,何必与自己过不去啊。”
“你到底是谁妹妹啊?”秦怀龄原本就沮丧,听她这样不余遗力的打击,愈发无力的问道。
“嗯……”巴陵公主故意看了兰庭一眼,笑得狡黠,犹豫道:“大概,是皇兄你的。”
兰庭觉得秦怀龄有些想不开,她想,薛珩简直是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来应付秦怀龄。
趁着清晨,离开三皇子府后,兰庭出神的看着那马车前,在微风中晃荡的碧色流苏,像她现在的心摇摆不定。
谢明茵就坐在一旁,倚枕阖眸,也不知是不是真睡了。
她这个坐马车就不舒服的毛病,看来也是改不掉,只能渐渐习惯了。
马车行驶过了长街,人声渐渐鼎沸起来,谢明茵被吵得睡不着,揉了揉眼睛醒来:“咱们到哪了?”
兰庭随手撩起帘子,转角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女子穿着柳绿色对襟衫裙,头上包着布巾,低着头正在帮老板娘做什么活计。
“看来是好了。”兰庭低语一句,收回了目光。
谢明茵正往外看,听见她的低语,不禁疑惑道:“那是谁啊,长姐?”
难道是长姐以前认识的人?
兰庭向后靠在迎枕上,仰着头语气淡然:“并不太熟的人。”
宅子就在离四锦里不远的长平里,兰庭名下的东西其实不少,她在离开谢家之后,就一直在着手打理这些,只是没料到,后来会有这么大的变故。
“这里没怎么收拾过,有些乱,不过没关系,等粗使下人买回来,再安排一些人搞搞就好了。”兰庭也只来看过两次,头一次是觉得位置不错,银钱也足够,第二次……反正想的很长远。
谢明茵自从下了马车,进了宅子,就欢快的像是一直撒了欢的小鸭子:“长姐长姐,我们去后院瞧瞧。”
“嗯,等等,我喝口水。”兰庭拿起茶杯随处一瞟,面皮蓦然变色,只见桌子上上那最不可能看见的东西,一杯水差点泼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来了,他来过了。
兰庭抑制住自己不安的心跳,走过去伸手拿起来,并不是任何她所以为的,不是退掉的婚书,更不是断交书。
而是他曾经闲聊时,说要给予她的银钱产业,契书就统统放在这里。
兰庭一时僵住,目光死死的看着手中的东西,她眸子里的水光颤了颤,松烟溶墨般的眉头跳动。
薛珩的这般行径,让她哭笑不得的同时,又无法不为之动容。
她知道,他再也不会来。
那种心里空荡荡的感觉,让她难过到窒息。
这一阵,总会过去的,她这般安慰自己,却依旧如鲠在噎,不能言说。
“长姐,你还没好吗?”谢明茵从门外露出脑袋来,一直在等着她。
雨过天晴,就是初秋有点冷了,阳光漏过树梢露出笑容,她抬起头,微笑道:“好了。”
“那咱们快走,我看见后面还有小池塘呢。”谢明茵雀跃不已,如果真的有池塘,她就可以养鱼了。
兰庭将手里的东西放好,才走了出来:“你四处瞧瞧,愿意住哪间院子,只管自己安排即可。”
“对了长姐,我还想养很多很多东西,小乌龟,小兔子……”
“对了,我教给你一些东西,来打理好不好?”兰庭瞧着谢明茵,浮现出了一个想法,抚了抚她的脸颊,说:“你也该学一学掌理中馈了,这些就教给你打理了,长姐相信你。”
兰庭并非不通庶务,而是没有足够的耐心,她也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天,虽然稍微未雨绸缪了一下,但毕竟还是不够周全。
“长姐,你是就当我是长工。”谢明茵抬起手摸了摸腮,她笑的像是一只水獭,总是让兰庭忍不住捏一捏。
“哪有哪有。”兰庭没什么诚意地否认,不得不说,到了新的环境,还是让她心神开阔了些。
谢明茵当然希望,自己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过,我可以试试。”
“麻烦你啦。”兰庭不禁抬起双手,揉了揉谢明茵的脸颊。
谢明茵被她搓的声音都变了,含含糊糊地道:“长姐,你这样,我就更不好意思了。”
若说,对于兰庭与谢明茵两人来说,一切都是从新开始,那么,对谢家来说,就是最后的落幕。
他们没有几天好日子了。
那晚过后,来了许多大夫都说,谢桓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可他就是已经起不来了。
还越来越严重,起初还会含糊应答他们一两句,到了后来,一句话也不说了,整日木然地躺在床上,不知在想什么。
连氏忧心的睡不着,整夜整夜地守着谢桓,唉声叹气,念叨着家门不幸,也不去看谢如意了,焦头烂额的她,哪里还挪得出功夫给她呢。
为了谢桓的这一场莫名其妙的病,请了不少名医圣手来看诊,可每个大夫都说,谢桓没有什么隐疾暗伤。
谢家人面面相觑,相对无言。
一个大夫医术不精,难道两三个都不行吗?
当晚,他们都是眼睁睁的看着的,薛珩的刀只是划破了谢桓的脸。
趁此时机,谢家就又开始闹分家,这次比前几次来的都要猛烈。
二房和三房的态度也格外坚决,自从谢桓倒下后,虽然上面还没有动静,但他们意识到,就要大祸临头了。
承袭爵位这种好事,他们不能沾边,但若不再快点,坏事他们却要一起担的。
连氏光是照看谢桓,就已经精疲力尽,哪还有那个心力来和他们争执,谢老夫人却是必然不能赞同的,她一边叫骂着儿孙不孝,又一边拉着他们不肯放手。
谢疏霖变得格外冷淡,事实上,他不光是对母亲如此,对其他人也是如此。
谢老夫人哭天抹泪的骂着他们不孝,谢疏霖也只是淡淡的说两句,并没有像以前一样,撒着欢的在祖母膝下承欢。
他整个人的变化,从内到外都很大。
以前,虽说不是被人骂到纨绔子弟的地步,但也常常结交一些狐朋狗友,吃喝玩乐,风花雪月。
事已至此,谢疏霖除了一头扎进了演武场,别无他法能够逃避了,他陡然意识到,自己有多差劲。
可能连谢兰庭的一只手都敌不过,他也没脸去见往日的朋友了,谢家门匾被斩断这件事,让他们丢大脸了。
他出门遇见这些人,少不得就要扯到这上面,说着是打听打听,其实都是来看笑话的。
自此日之后,谢家的众人自觉颜面无存,开始了闭门不出的日子。
这两日,连来看笑话的人都没有了,对谢家开始避而远之。
谢老夫人瞧着好好的儿子,被折腾的半死不活,心里难受的不得了,食不下咽,眼巴巴地盯着他,盼着他赶紧好过来,一边还要诉苦。
谢桓当然依旧是没什么反应,顶多就眨眨眼,扳直地躺在床榻上,看也不看谢老夫人一眼。
连氏给谢桓喂完了最后一口药,看着他睡了过去,才扭过身子,低声问道:“是谁的人?”
丫鬟恭谨地垂首回话:“他们自称是奉大小姐的吩咐,来府上要几个下人走。”
“这两个小蹄子,还有脸来要人。”来探望儿子的谢老夫人冷笑一声,倒是连氏沉默寡言,此前吃了那么多次苦头。
她是半点都不想,再和谢兰庭产生任何冲突了,不光占不到好不说,自己还要赔进去遭殃。
谢老夫人没见到谢兰庭冷酷无情的模样,见到连氏缩头乌龟的反应,立即怒骂道:“你的嘴是叫人缝上了不成,瞧瞧你生的养的这几个小蹄子。”
连氏也不回嘴,只是转着心思,想着要如何尽快打发了来人。
谢老夫人自以为占得上风,继续痛斥道:“桓儿是死了吗,你整天摆出一副哭丧脸,若不是看在霖儿的面上,我定要叫桓儿休了你这个庸妇。”
“他那样,还不如死了呢。”连氏憋的狠了,听谢老夫人这么说,自然也不肯让人的,赌气似的来了一句。
谢桓紧闭双眼,眼珠在眼皮下不住滚动,却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好啊,我就知道,你果然就盼着桓儿有事!”
连氏百口莫辩,这些日子她照顾谢桓自己头发都白了许多,精疲力尽,这老太婆还天天来又哭又闹,她现在若不是还有理智,也恨不得就甩手走人。
“母亲,父亲已经这样了,您就别添乱了。”谢疏霖看多了母亲哭哭啼啼的脸,也觉得厌烦,他帮忙处理家事,却一头雾水,母亲还和祖母有时间争执。
连氏先是不敢置信,又委屈道:“我没做好分内之事是吗,这么多年,你们怎么长大的?”
“您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与其在这怨天尤人,不如去照顾父亲,做好分内之事。”谢疏霖头疼得紧,说话也就变得冲撞。
若是从前,连氏定要心怀甚慰的,可放在现在,再看谢疏安,她是又庆幸又防备。
谢家群龙无首,如同没了头的苍蝇一般,四处碰壁,谢疏安在料理家事,他说:“母亲,依我看,倒不如把人给她们都送过去合适。”
诸多定夺,谢桓倒下了,谢疏霖不支事,连氏也不得不与他商量。
“她们既然有本事,何必再要谢家的人。”连氏也被谢老夫人挑起了火气,说出了气话。
谢疏安有条不紊道:“母亲,若是这人不送去,她们才真是脱离了谢家,送你过去的人,毕竟还是咱们的人。”
连氏如此一想,倒也是这个道理,便让丫鬟出去传话。
“我们夫人说,请诸位稍等片刻,夫人挑几个可靠的下人,送过去伺候两位小姐。”
来者一本正经道:“不必了,县主已经列好了名单,请夫人按照名单,将他们交给我们就可以了。”
丫鬟只得将名单接过来,入内室转呈给了夫人,连氏接过来一看,心里沉了又沉。
都是侍奉谢明茵的那些贴身下人,以及曾经伺候谢兰庭的两个丫鬟。
想要挑个能做手脚的人都没有。
都已经答应下来,连氏只能硬着头皮,让人去把这些人都叫过来,强自撑着脸面敲打了一番,才让人给带出去。
“姑娘,人都已经带回来了。”侍从的速度也很快,不出半日就都回来了。
“大小姐!”红霜和碧釉见到兰庭,激动地差点哭出来:“奴婢还以为,还以为小姐不要奴婢们了。”
自从小姐走后,她们也就惶惶度日,生怕被夫人一个不高兴就发卖掉。
今日突然来了人,居然还要接她们到大小姐身边,红霜和碧釉自是喜不自禁。
“嬷嬷。”谢明茵看到自己的奶嬷嬷,这才放下高悬的心来,满眼泪花。
“见过大小姐、小姐。”奶嬷嬷起初并不赞同,自家小姐跟着大小姐跑掉。
可是这两日在谢家,看闹腾的鸡飞狗跳,人心惶惶,又觉得其实离开谢家,跟着身为县主的大小姐,也许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人心不齐,一个家族,也就变得摇摇欲坠了。
谢明茵扶着奶嬷嬷往里走,指给她看自己以后和长姐种什么:“嬷嬷,日后我们就和长姐住在这里了。”
“小姐不回去了?”奶嬷嬷见她意态坚决,又犹豫起来:“可日后的婚嫁,总要长辈来的。”
“从我出来,就没想过回去,再说了,我最记挂的您都回来了,日后再说日后,我连及笄都没有,说什么嫁人呢,更何况,谁还愿意与如今的谢家联姻。”
谢家的那点动静,奶嬷嬷都说与她们听了,最后颇为感叹地说:“这个家,人心都不齐了,还说什么阖家团圆呢。”
她是谢家的老仆了,谢明茵出生后,就被扔给她照看了。
说这些,除了安两位小姐的心,也是为了安慰自己。
安置好了宅子里的一切,兰庭又将家仆护卫一一交代清楚,若是有人敢上门捣乱,就都赶出去,尽量不要让谢明茵受到惊吓。
因为家中变故,谢明茵已经许久没有去女学了。
“你继续去,日后的束脩,长姐让人帮你交好了。”兰庭压下她的手腕,与她说:“家里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尚未及笄,还是小姑娘呢。”
“长姐你不是小姑娘?”
兰庭敛了敛睫毛,她当然不是。
她以短短的十余年人生里,见证了太多的诞生与败亡,他人的消亡是让你迅速成长的药剂。
翌日,兰庭送谢明茵去了纪氏女学,她自己早已经就不去了,当初纯粹是有目的,现在已经达成了,自然就不再去了。
“见过阳衡县主。”刘雯月父亲礼部左侍郎在这一次的动荡中,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反而是另一位右侍郎被治罪入狱。
这般一看,众人对她更为追捧。
兰庭温声道:“明茵就拜托你多多照看了。”
刘雯月笑盈盈地抬手,揽过谢明茵的手腕,和气道:“县主放心,我与明茵相识已久,定然不会让人欺负了她的。”
她的话说的很直白,大家都是早就彼此认识的。
在场的几个,惯会捧高踩低的听了,暗自垂下头去,压下了想要嘲讽谢明茵的小心算。
见到兰庭俨然一副长姐如母的姿态,刘雯月忽而掩唇轻笑,说:“你们姊妹两个也很有趣。”
“怎么说?”谢明茵问道。
刘雯月娇声扬眉笑道:“当初县主来女学之时,是明茵拜托我多多照看县主,现在变成县主嘱托我照顾明茵了,这难道不有意思么。”
“其实,长姐你不必这样的。”谢明茵脸颊微红,她觉得长姐太兴师动众了。
女学她不是第一次来,还要长姐送她来,千叮咛万嘱咐的。
母亲都没有这样过,想到母亲,谢明茵唇角的笑意不由得一凝,她以前还道长姐没有亲缘的,要不然怎么会离开谢家十多年。
现在想来,无非是五十步笑百步,她与长姐没什么不同的。
“这不一样,我是你的长姐,该交代的一句都不能少。”
兰庭这般说出来,也是为了当众告诉一些人,不要因为谢家的缘故,就对谢明茵而有任何欺辱的心思。
日后,就没有父兄的照应了,他们看的就是她背后的自己。
谢明茵大概是知道的,兰庭怜惜地拍了拍她的发顶:“罢了,快些回课室去。”
谢明茵回头看了她一时,先生即将来了,才转身同刘雯月进去。
兰庭在庭中的银杏树下站了一时,听着里面传出流水般的琴音声,拂去最后一丝阴霾,方展眉离去。
她以前并没有将谢明茵太当成一回事,一个同样娇生惯养的小姐而已。
乃至于到了那一晚,她都只是以为,谢明茵就是个早熟一点的小姑娘。
但她的胆子与果决,可比自己想的要好得多。
此时,皇宫的御书房里,薛珩低着头,捧着手里的卷册回禀给皇帝,眉眼低垂,神态认真,看起来温润如玉。
皇帝支颐闭目,听着薛珩的回禀,过了一时,才缓缓睁开眼,别有意味道:“去秋狩前,总得把家里的这些蛀虫,都打发干净了再说,不然,出门也不得安心呐。”
“陛下说的是,臣这就去办了这一干革囊众秽。”薛珩抬起眼眸,将手中的奏疏重新递给御案。
这上面所写的,皆是已经查明属实的人名。
“总是要事与愿违,但这古话也说了,苦尽甘来。”皇帝有些安慰地口吻道。
这就是定下了,薛珩恭声道:“臣甘之如荠。”这是他所愿意见到的,虽苦亦甜。
随后,皇帝身边的掌印内侍领命拟旨,再由皇帝过目,若无充要,即可降旨。
一切的变化颠覆,也就在这一两日间,风起云涌,潮起潮落。
兰庭伴巴陵公主离开盛京之日,皇帝降罪谢家的圣旨,也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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