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听到伙计忙说这位客倌是好人,又问他还要些什么,给的银子买十个包子都够的。
顾锦芙捏着包子抬头,正好对上一张还算熟悉的脸。
她心惊地要低头,但那年轻人已经见着她脸了,惊地喊一声:“魏公......子。”
她抿抿唇,心想怎么就能那么巧,只好硬着头皮咧嘴露出个难看地笑来:“黄主事。”
怎么就遇上大理寺的主事了。
“您怎么蹲在这儿?”黄主事确实是被惊到了。他是从胡同里出来听到伙计唠唠叨叨说考试什么的,回头一看就伙计一个,好奇之下就探头才看到还蹲了个人,然后见到伙计给她递包子。
不想居然是在宫里跺个脚地都得抖三抖的魏公公!
顾锦芙只能编造一个理由:“出来办点事,钱袋子丢了。”
“跟着您的人呢?”
当朝最得权的宦官怎么可能只身出宫来办事。
“那个......走丢了。”
黄主事眸光闪了闪,又问:“下官雇车送您回去,不然家里得担心。”
顾锦芙闻言心里有就有一个主意:“如若黄主事方便,到你家里蹭杯茶喝可以吗?”
她这个时候一点魏公公平时的威仪都没有,看着居然还有那么点可怜兮兮的,黄理略一思索说道:“魏公子赏脸,有何不可。”
伙计看着两人说话,青年还被喊主事,又对这个落魄举子客气,一时就傻愣愣看着两人转身往胡同里走了。
“原来黄主事住这胡同里,我记得另一头有家卖芝麻饼的,里头有豆沙馅或是香酥五香的。”
她走在胡同里,倒是十分的熟悉,黄主事略有诧异,旋即点点头说是:“这家铺子开了有近三十年了,原本的东家孙儿都老大了。”
“我倒是不知道东家情况。”
顾锦芙感慨。她只是知道这饼铺有名,她父亲下衙的时候会给带上几个,她爱吃五香的。
黄理一听觉得她对京城也不是太熟悉,笑着走到胡同中间的一条小巷子,再往里头深走才到家门。
“寒舍简陋,叫您见笑了。”
顾锦芙跟着他进去,是个小两进的院子,门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伯,见到恭敬的喊大人。
黄理请她在厅堂里坐下,黄家摆设都十分的朴素,有读书人的文雅。
她捧过一个留头的丫鬟送上的茶边喝边打量,莫名觉得温馨。
看惯了王府和宫中的富贵,一看普通人家,居然十分亲切。
“黄主事家里不错。”
黄理看了眼墙皮都剥落的厅堂,嘴角抽了抽,这是夸他廉洁吗?
“老一辈积攒许久,才落了这么个院子,下官只是享了长辈们留下的福。”
他也真真假假的回话,不然实在不知道怎么回。
顾锦芙闻言心里一琢磨,没忍住笑了。也好在黄主事平易近人,不然非得觉得她是在埋汰人家,索性也不再解释,转而道:“前阵子多亏黄主事在边上帮衬,才能顺利找着陛下要看的卷宗。”
她去大理寺第一回遇到的人就是黄理,说来两人还算挺有缘份的。
黄理也想起她带着戎衣卫来大理寺,清清冷冷发号施令的样子,威严得让人喘不过气。如今这样一看,倒是觉得之前都是幻觉似的。
他笑:“下官只是按令办差,哪里要公公一个谢字。”
大理寺的人多少骨子里都有着傲气,心中更是向着公道二字,她父亲就是这样的,她对大理寺的人都有好感。
她也跟着笑,捧着茶再喝一口,很快看门的那个老伯气喘着跑进来,手里拿着油纸包:“大人,您吩咐的芝麻饼买回来了。”
她诧异看过去,黄理腼腆地笑着打开给她:“您尝尝。”
他笑容一点也没有宫里那些讨好她的谄媚,就是单纯的请她吃饼。
“谢谢黄主事了。”
她捏过一块放到嘴里咬着,还是以前的那种味道,让她心头又泛酸。咬过一口她就把饼攥手里,不知怎么地居然问道:“如果一个人为你好,跟你说了谎,但那个谎言背后又牵扯着你在意的事,甚至伤害了你的利益,你会怎么办?”
拿利益比喻是不对,但她也不能说得太过明白。
黄理迟疑着说:“如果结果还是为着您好,并且您如今确实是好好的,损失的利益是能补回,那下官认为那人可交心。”
是这样吗?
顾锦芙眼神虚虚地看向庭院,他焦急在人群中乱撞的样子钻入脑海。
她举着饼,又狠狠咬一口,眼神里有闪过丝凶光。黄理正打量她,被她骤然变得带厉的眼神惊心慌,他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就在黄理的忐忑中,顾锦芙居然赖着许久也没有走的意思。他只能让人张罗午饭,顾锦芙这才想起来问他今儿怎么没到衙门,黄理说:“今儿下官正好沐休,本来还想去衙门再看看几份卷宗的。”
“倒是我耽搁主事了。”
黄理摆摆手:“也不是,该我感谢魏公公,让我总算歇那么一天了。”
大理寺的人都勤勉,很多案件都事关人命,他们耽搁一天,可能凶手就逃之夭夭了。顾锦芙还是过意不去的,可想到赵祁慎,又是厚着脸皮赖着,舒心地蹭了顿家常便饭,心里也慢慢高兴起来。
眼见晌午都要过了,黄理也不好让人干喝茶,就问她要不要歇一下,没敢问她回不回宫的事。
她终于站起来,朝他拱拱手:“谢过黄主事的招待,下回进宫了要是没差事,你到内衙门来,我请你喝酒。”
黄理忙站起来说客气,要送她也不让,最终只能送她到大门口,看着她单薄的身影往外走。心想魏公公刚才的样子真可怜,居然有那么点被遗弃的小狗小猫一样。
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他摇头晃脑的叹气,回府呆了一会,还是出门回大理寺衙门去看卷宗。
顾锦芙慢慢地走出胡同,卖包子的伙计已经不见了,还有一笼包子放在外头,估计这会是进去歇着。她又慢慢穿过街道,走到还停在对街的马车旁。
马车边上居然也没有人,她左看右看,还探头往里头看,赵祁慎也不见了。
是找她去了吗?
或者是吃饭去了。
她自己爬上马车,坐着等一会,居然觉得困了,索性靠到迎枕上闭眼睡觉。
不知睡了多久,她感觉到马车动了动,旋即被拥进一个滚烫地怀抱里。赵祁慎埋头在她颈间,喘着气,声音沙哑不说,还在颤抖着:“锦芙,你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她被抱得有些憋气,迷迷瞪瞪睁开眼推他,却发现有什么落在脖子里,先是滚烫后来变得冰凉。
她一愣,紧张地伸手去掰他脸,他死活不抬起来,等到扭不过她的时候抬头,脸上已经平静得看不出情绪。
她伸手要去摸脖子,却被他一下就捧着脸吻了过来。
在他不安的亲吻中,她迷离间听到他说:“你比我混蛋多了。”
她就笑了。
不混蛋怎么能认清楚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她对于两人之间一直是不安的,如今却觉得再踏实不过。
她其实明白的,朝堂上的争斗,向来没有什么仁义可言,伴君如伴虎。她父亲招祸错在当年帮过建兴王,建兴王又败退离京,但身为大理寺的官员,那并不是错。而她如今也在与虎相伴,甚至把自己重新送回虎口。
有什么办法呢,她是喜欢他的,也还要再仗着他的势整治人呢。这么一想,她也觉得自己挺没良心。
顾锦芙负气出走是真把赵祁慎吓着了,回宫的路上搂着她心有余悸,中午也没能吃上一口饭,肚子还叫了一路,惹得她一劲儿地偷笑。
前头赶车的许志辉被吓得够呛,天子先前那找不着人看他们的眼神太可怕,都怕他当街拔刀要砍了他们这些办事不力的,真是小命都要被这顾姑娘折腾没了。
他发誓再也不要跟两人出宫,谁知道下回是怎么吵嘴,又谁要出走。
两人回到宫里日头已经西斜,赵祁慎吃了足足两大碗米才算恢复力气,欢喜在顾锦芙跟前说:“王妃娘娘派人来问五六回了,不知是有什么急事,然后又派了表姑娘前来,奴婢好像被表姑娘探出端倪......表姑娘一说起话来就让人昏头昏脑,所以......”
顾锦芙一拍脑门,拉着欢喜偷偷地往外溜:“我们快回内衙门,然后关门,谁来也不开!”
直到林珊再来到赵祁慎跟前,皮笑肉不笑地说:“表哥啊,您自个儿去坦白从宽。”他才发现她又没义气先溜走了!
是夜,首辅一如往日的在书房内,付敏之暗中前来,眼底有着狠意说:“已经安排好了,我们就先杀几只鸡敬一敬!”
在付敏之离开后,却又有管事慌慌张张跑进来禀道:“阁老,有人送了这么一封信来!”
那信是绑在箭上的,门房的被吓个半死,上面写着首辅的名字,当即就送过来。
首辅听过经过,沉着脸拆信,信上写着的秀琴二字已经让他眼底都是惊色,更别说看到刘皇后肚子有假。
他一阵头晕目眩,站起身死死扶住桌沿才没让自己倒下,嘶声吼道:“让付敏之过来!让他不要动!快让他过来!!”
管事被他青白的脸色吓得转身就跑,着人往付家送信。
禁宫之中,顾锦芙白日把赵祁慎吓得不轻,下午又撇开他,让他一人去面对老王妃,到底良心发现晚上任他挤了自己的炕。
赵祁慎正满足抱着她睡觉,卓宏那头却是连夜进宫匆匆来禀。
他隔着屏风,焦急地说:“陛下,出事了,有几名大臣被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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