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妲在凤章宫陪着嬴夫人住了小段时日。
这段时日嬴夫人决口不提萧侯,似乎已经忘记生命中曾出现这么一个男人。嬴妲也不在婆母跟前主动提起。
暮春底,嬴妲有了害喜的症状,嬴夫人大为惊愕,着人请御医来看诊。
嬴妲自己便是大夫,何况又早已生过头胎,早在嗜睡症状开始时便有所觉察了,御医诊断说确有身孕了,这算是这段时日以来唯一一桩喜事了,嬴夫人大喜过望。
“平儿年纪小小,却调皮捣蛋,你夜里不可与他一榻睡,放他去小床睡,莫惊扰了这个小宝宝。”嬴夫人扶着嬴妲坐下,有些感慨,“萧家数代单传,我以为……这是幸事,无怪大家都开怀。”
嬴妲点了下头。
嬴夫人这时才看出,从确诊有孕以来,嬴妲似乎并没有表现出与怀有平儿时同样的开怀来,心中不免多想。推算时日,这个孩儿是在嬴妲动身前去焚阳后怀上的,她仅仅是取了侯爷骨灰便折回了平昌。他们夫妇恩爱无比,嬴妲怎么会不留宿一段时日?
“沅陵,你同我说,在焚阳你们吵架了么?”
嬴妲的面容显得疲倦泛白,她垂眸,绞紧了手指。
嬴夫人见状也明了,“因为太子设计杀害侯爷之事,他竟迁怒到你头上?”
嬴妲低声道:“是我当初一心渴盼迎回皇兄,这才让他发兵,如今……是我的过错。”
这俩人出了事一个拼命将过错往自己身上揽,一个又不顾后果地拼命发泄,难怪生了龃龉。嬴夫人无奈一叹,“沅陵,这孩子你要生下来么?”
这时她的惊喜褪去了大半,若是情节严重到嬴妲不愿生下这个迁怒之下怀上的孩儿,嬴夫人也绝不会为难强迫于她。
嬴妲双颊低垂,软声轻颦说道:“孩儿是我的,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放弃。”
她早已不是当初的纯真少女,为母则刚,有了平儿之后,她对孩子更是多了难以舍下的血浓于水的牵挂和寄托。
嬴夫人道了“好”便不再赘言。
这段时日嬴夫人比嬴妲还要憔悴,终日神色倦倦,嬴妲不敢叨扰婆母太久,见她终能心平气和谈及侯爷,便安下了心,回萃秀宫住着了。
养胎的过程并不艰辛,生了头胎之后,嬴妲对这个突然而来的孩子不再悬着心,吃睡如常。只是比起怀平儿时,这个孩儿的个头似乎有些大,还弄得她常常感到昏倦欲睡。
平儿是个乖巧的小宝贝,虽然活泼了些,但一听周氏说母亲要为他生小弟弟了,便很高兴,他才这么小已能知道弟弟是什么了,嬴妲忍俊不禁。平儿总是趁着嬴妲侧卧时爬到她身畔来,摸摸她的肚子,奶声奶气地喊几声“弟弟”。
“若是妹妹,你喜不喜欢?”嬴妲将儿子一把搂了过来,让他乖乖坐下。
平儿点头:“喜欢!平儿都喜欢!”
嬴妲心满意足地亲他滑嫩的脸蛋。
平儿时而也会忧愁:“爹爹……去哪了……”
每当他问及父亲,嬴妲便沉默了。
平儿如今已快两岁了,这短暂的两年之中,萧弋舟参与的对他的陪伴实在少之又少。即便是安稳地待在平昌城中时,因为摄政王公事缠身,也鲜少逗弄小孩儿,更别说他那种心气高傲的男人,会如同民间平民父亲般蹲下来,为了哄儿子给他当马骑。一次都没有。
她甚至曾以为长此以往下去,父子间恐怕有隔阂,不亲密。然而平儿的身边似乎从不间断地有人提及他的父亲,说他的父亲盖世英雄,气概豪阔,说他的父亲尊贵无比,甚至还有些窃窃私语,说他投了这个胎真是好,天生就是显贵之命,一世不愁衣食。
嬴妲不知该如何对儿子开口,他的父亲已经许久没有来见她,连信也没有递来过一封了。
端午那日,宫中张灯结彩,编彩绦成结的宫人们忙前忙后,屋檐下挂满了菱角状的香囊,里头塞满了蒲草与艾叶。
嬴妲这日裙底忽然见了红,她怀平儿时似乎都没有如此,身边最信任的人只有蔚云和周氏,然而蔚云年岁轻,不及周氏有经验,何况她脸皮也薄,便只私下里告知了周氏。
周氏大为惊愕,夫人这几日气色确实不好,脸色开始发蜡,起初周氏以为夫人只是怀孕艰难,需要进补,太医也说她气血有亏,开了安胎药方。周氏以为仅止于此了,并没有太放在心上,直至夫人突然告知身体见红,周氏这才紧张起来。
“传御医过来!”
连嬴夫人也从罕见地从凤章宫中赶来。
见血嬴妲以前怀平儿之时没有,但因为出血不多,还以为这只是寻常事,见周氏心神紧绷,告知了满屋之人,就连婆母在得知之后也匆匆赶至,羞赧之际,惊愕地发觉,这或许真是件大事,她开始担忧起来,腹中的小宝宝还能否保得住。
平儿还小,便让蔚云带着到御花园戏耍去了,傍晚才能回来。
萃秀宫里外围着人,嬴夫人守在嬴妲床头,周氏捧盂而立,焦灼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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