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了两下门,她听到里面传出娘的声音:“谁啊?”
“娘,是我,妁儿。”
“妁儿?”桐氏边嘴里念着,边疾步赶来开门。一见到苏妁立马张开双臂紧拥了拥许久不见的宝贝闺女,口中则念叨着:“今日一早官府来解禁了苏家,娘立马就让你大哥带着府里下人,去附近的客栈寻你!可是寻遍了附近的十几间客栈都找不见你……”
那日谢首辅带着锦衣卫现身苏府时,苏妁的爹娘还被汪语蝶锁在房里,故而并不知发生了什么,最后也只以为是苏妁报了官府才平的事儿。而苏博清却是知道真相的,苏妁明白大哥带人去客栈寻她,也不过是在家人面前作作样子,帮她掩盖进宫的事实。
她也只得继续扯谎道:“娘,妁儿身上银子带的不足,故而后来就搬去了偏远一点的客栈。”
桐氏闻听此言,也无可埋怨。银子不足又能如何呢?只心疼的摸着苏妁的头发:“行,好生回来就行,娘怕的是你独自在外遇到歹人。”
歹人?苏妁心忖着这些日子她倒不是独自在外,可歹人还真是没少遇。
“对了娘,爹怎么样了?”苏妁蹙眉往屋里瞧。
就见桐氏脸色一阴沉,边拉着苏妁往屋里去,边惆怅道:“自打那日汪家带人来闹过后,你爹就气病了。托每日来送菜蔬的小贩给请了大夫,可大夫也不进来,只得隔门问诊,之后就勉强开了几副药,结果吃这些时日非但未有起色,反倒病的连床都下不来了。”
苏妁看着床上业已瘦了一圈儿的苏明堂,心下郁愤。她自是知道苏明堂是有傲骨之人,一生最看重名誉!先是被汪萼栽赃,之后又被汪语蝶言辞羞辱,如何不会气病。
“娘,既然家里解封了,又给爹找大夫来看没有?”苏妁眸中含着两汪泪,急急问道。
桐氏边点点头,边又叹了声:“一早就将大夫请来看了,换了几味药后煎了服下,可还是不住的咳。大夫说是久咳虚喘,要慢慢调理。”
苏妁正担忧时,见霜梅煎好了晌午份的药端进来。霜梅放药时,偷偷冲苏妁挑了挑眉眼,苏妁立马便意识到她这是有悄悄话要讲。
“娘,那您帮爹喂药,妁儿先回屋换换衣裳。”说罢,苏妁与霜梅一同退出了老爷夫人的卧房。
边往院子里去,苏妁边问道:“到底什么事?”
“小姐,夫人那话是骗您的!我明明听到大夫说的是老爷劳嗽痰血伤了肺,需以虫草入药方能见好!”
苏妁怔了下,但看着霜梅也有些为难的脸色,顿时便明白了。娘是知道这么名贵的药吃不起,告诉她也是徒劳,还惹她白白担心。
“那虫草……有多贵?”苏妁自然听过这味药材,知其名贵,但究竟有多贵她却不晓得。
霜梅掰着手指算了算,嘴里也不住念叨着:“大夫说一丸药,用两钱虫草。一日三丸,便是六钱。十日为一疗程……药铺里最次品的虫草也要十几两银一钱,稍微好些的便要几十两,甚至还有上百两的!”
虽一时没算过来总共需要多少银子,但苏妁理解娘亲为何不对她说了。
这的确是笔苏家担负不起的巨款。
她突然有些胆怯道:“大夫可有说,若是治不了会如何?”
霜梅皱起眉头,迟疑了下还是说了:“小姐,昨晚老爷就已经开始吐血了。大夫说若再不及时妥善治疗,很快便会恶化为肺痨,到时就是药石罔效了。”
苏妁将下唇咬的微微泛白,两只手紧紧攥着拳头,她现在无比后悔!若是今早出宫时,她随便在那妆匣里顺走一样,爹的病便有指望了。
明明上回金钗之事后谢正卿便说了,那些东西皆是送与她的,她可随意处置。只怪她装清高!
罢了,如今再去想那些已是嗟悔无及。
“霜梅,你去我房里将所有首饰,和能拿去当的值钱物件儿,全都找出来!”急急吩咐了句,苏妁便再次往爹娘卧房跑去。
霜梅凝眉望着小姐的背影,心道接下来她该为自己哀叹了。她知道夫人这次又要骂她多嘴,可是事关老爷的生死,她若敢瞒着苏妁,怕是会被怨恨上一辈子了。
这回苏妁没再叩门,直接一推便进去。桐氏见她去而复返还慌成这副样子,颇不解:“妁儿,这是怎么了?”
苏妁眼中带着几丝愤懑,“娘,爹都病成这样了,您何必再瞒着女儿!买不起药总有别的法子可想,但命总是要救的!”
见她业已什么都知道了,桐氏便也不再隐瞒,眸中含着泪转过身去,避开苏妁拭了拭。稍冷静了下才又回过头来,强装出镇定的模样:“妁儿,就算你知道了又能有什么法子?这并非是笔小数目……纵是不顾虑日后是否能还得起,又能去哪儿借到这么一大笔银子?”
“后续的事我来想办法!但眼下咱们得和大伯家凑凑,总得先买几丸给爹吃着。银子的事可以暂缓几日慢慢想,可爹的病一刻也耽误不起啊!”苏妁拽着她娘的两只胳膊,急切的嚷道。
这已是她想出的最稳妥的法子,苏家自是无法一下拿出这么多银子,但可以边吃边借,也不会耽搁什么。
桐氏却悲戚的摇摇头,反抓了抓苏妁的手,神情极为痛苦:“妁儿,你说的这法子娘不是没有想过,可是眼下以咱们家的能力尚能维系普通的用药,若是如你所说将全部银子拿去换成几丸虫草,到时一但借不来银子,非但后续的虫草跟不上,就连想维系普通的用药也没银子了!”
“那时才是真的绝境……”说着,桐氏侧头望了眼躺在床上的苏明堂,见他形销骨立,气息奄奄的样子,不免又几行急泪滑落腮边。
苏妁双手无力的落回身侧。是啊,若是到了那种境地,当真是绝境。
沉默了片刻,她又想到个折中的法子:“娘,那您只给爹换两丸好不好?今晚妁儿就想办法去筹银子,一定可以筹到的。”
桐氏听着这折中的法子也动心,至少实在筹不来,余下的银两还够维系普通药的。可她这时才恍然意识到似有些不对劲儿的地方。
“妁儿,你口口声声说你要去筹借银两,你是要找什么人借?”
毕竟苏妁此前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一深闺的小丫头能有什么路子?桐氏便心疑难不成是这些日子在外面结识了什么人。
苏妁只心急爹的病情,根本无心留意每句话是否严谨,这下被桐氏问了,也只得随口扯了个谎:“娘,之前杜家办千秋寿诞宴时,妁儿结识了几位官家千金。虽说交情没有多深不该开这个口,但眼下性命交关,妁儿也只好逐个去问问看了。”
一听是这样,桐氏心安了些。眼下的确没什么比救命更急迫的了,若当真能借来,苏家日后一起做牛做马还也值了!
念及此,桐氏当即便应下!转身去钱柜子里凑了一番。最后用帕子捧着两个银锭,和大大小小的一小堆碎银放到苏妁手里。
“妁儿,这里是将近九十两银子,这是咱家的全部现银,你让霜梅去东头的药铺找张大夫换成三丸虫草。你去试着找人筹借,若是实在借不来,娘这儿还有几件首饰,加上你大伯那边凑上些,至少够日后吃普通药方的。”
桐氏提前将退路交待给苏妁,也是不想女儿心里背负着太大的压力。可苏妁明白,所谓的普通药方,便如温水青蛙,不过就是让苏明堂走的慢些。
是以,这次她根本没有任何退路。
出了爹娘的卧房,苏妁将那一袋沉甸甸的银子交到霜梅手上,并再三叮嘱,虽买的是略次等的虫草,但还是请张大夫在配制药丸时,尽量矬子里面拔将军给挑些好的用。
霜梅也算是个泼辣机灵的,这点儿托付苏妁倒是放心。眼见霜梅出了府,苏妁也雇了辆马车,顺着她之前来时的路往回去。
没错,她要回去皇极殿求谢正卿。
几百两银子不是随便什么人可借得出的,何况她也不认得什么富贾豪绅,唯一能指望的便是他。
马夫在苏妁的要求下,将那马鞭甩的频繁。一匹高头青马拖着辆陈旧的小马车,掌蹄急踏,一路长嘶着飞快的朝紫禁城方向奔去。
到筒子河时马车驻停下来,这条环护紫禁城的河寻常马车是不准过的。苏妁步行了一段,还未到神武门时便被禁卫拦了下来。
两把明晃晃的长刀呈十字架在苏妁眼前,其中一个禁卫低喝道:“不许再往前!”
“两位大哥,民女想求见谢首辅,还劳烦二位给通报一声。”苏妁带着一脸急色。
孰料那两个禁卫相视一笑,笑中满是嘲讽之意。
“你想求见首辅大人?还要我们给通报一声?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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