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妁听娘说,爹在服下霜梅买回的药丸后,已咳的不那么厉害了。这让苏妁一边欣慰,一边也觉心中压力更甚。
她躺在床上盘算着明日还能去哪里筹借些银钱,想着哪怕能再凑出一两日的药也好,保不准儿再撑两日,褚玉苑那边就有回音儿了。
可是想了半天也没有半点儿眉目,除了自家的人,还有谁能借给她以百两计的银子?
自小她便学了苏明堂的清高矜傲,从不爱攀扯富家千金,便是有两个闺中姐妹也皆是寻常人家的闺女。汪语蝶是她结交的人中最显贵的,可也是她打死不屑去求的!
这一夜,尽管她心事重重,却也因着前一晚在宫里并未睡好,故而很快便恹恹欲睡。就这般想着想着,很快便睡了过去。
翌日起床后,苏妁先去爹娘的房里看了一眼苏明堂,听娘说因着昨夜服药后咳的不那么频繁了,这一夜倒是睡了不少时辰。故而今早看着脸色都好上了许多。
苏妁明白,这药是当真管用。她便愈发坚定了决心。
出门后整整一个上午,苏妁走遍了所有她能求助的人家。就连只在千秋寿诞那晚寒暄过一两句的小姐夫人们,但凡记得名的,她都逐个去问过了。
原是想着哪怕仅能借给她个二三十两,多凑几家也能挪出两日的药先给爹吃着,可奈何根本没人肯借她一两银子。
那时的寒暄,不过是因着杜家在首辅跟前正得脸面,又承办了那场盛宴。故而苏妁作为杜家的准儿媳,大家也愿对她热络上几分。
但自从丧子后整个杜府便一蹶不振,宫中更有传言说刺死杜公子的并非是什么刺客,而是因着杜公子开罪了谢首辅,才被私下里处置,未作张扬仅是给杜家留个脸面。
如今杜家不被首辅重用,而苏妁也早已不是杜家儿媳,就连亲爹苏明堂也因诋毁诟谇谢首辅而犯了事。虽说最终未被问罪,但通政司他也回不去了,连个五品位子都坐不住,更加没谁给苏妁半分颜面。
苏家如今,也仅剩了民间那点儿声望。
无心用午饭,苏妁所寻无果后,便乘着马车来到筒子河,遥望着河对过崇隆严丽的紫禁城。
她盼着有皇极殿的人,亦或是有锦衣卫出来办事儿,从而能帮她捎句口信儿。虽说这期望渺茫至极,却也好过干巴巴的呆在苏府坐以待毙。
毕竟那药,只够今晚的了。
从日盛至日昳,直到亲眼看着神武门下了钥,苏妁才知再无机会。回苏府的路上,她想起霜梅拿回药时转述的张大夫的话。
‘这药丸需接连服用至病愈方可,若堪堪起效便中断了,复咳之后再想治疗则是难上加难!’
想着这些,苏妁心下哀哀欲绝。
尊严、廉耻、底线……自重生后这些她早已通通放弃!她可以容许自己在谢正卿身边活得像个禁脔一般,他想玩弄便玩弄,想拉她同睡便拉她同睡……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被他整日里那样欺侮!可是兜兜转转,却还是无法为家人求来个生机。
躲过了牢狱又是病魔,一次一次来的这般猛烈,她委实有疲于奔命之感。
回到苏府后,苏妁自然也没心思用晚饭,只躲在了小跨院儿的廊凳上。她抱着朱漆廊柱仰望着天边的朔月,不知不觉的就失了魂儿。
她能看到皎月在那儿,却是可望不可即。就如明知那人日日在紫禁城里,却仍无法企及。
月华的清辉普洒着她的全身,她以为那样就算亲密,然而终究却似黄粱一梦。
正这般失神的痴想着,苏妁恍然感觉到背后一热,一道浓重的阴影笼过她的全身!她惊恐的回头,然后整个人怔住了。
“首……首辅大人?”她这话脱出口的同时,那人已在背后将她整个捞起!既而抱着她转了小半圈儿落座在廊凳外侧。
因怕摔了,苏妁本能的伸出双手去勾住谢正卿的脖颈。他身量修长,而她娇小轻盈,故而横坐在他的大腿上,她也只与他眉眼齐平。
原本苏妁并不觉得院子里冷,可这会儿却突然身上发颤起来,好似随便一股子细风就能将她吹的寒噤不断。
他……他竟这样不声不响的私闯了民宅?
似是看出了苏妁心中所想,谢正卿的嘴角勾起抹轻蔑的笑意,既而缓言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短暂的惊骇过后,苏妁立马想起了药的事,急急开口问道:“大人可是看了民女的求见信?”
却见谢正卿脸上淡出了丝疑云,奇道:“什么求见信?”
他竟不是看了她留在褚玉苑的那封信?苏妁越发不解:“那大人今晚是为何而来?”
“兴师问罪。”谢正卿的脸色骤然严穆起来。
“你明知我提早两日放你出宫是因着宫里不安全,你还故意藏着心中所知,直到出宫才指出凶手。”
苏妁惭仄的垂了垂头,她当时的确是想着早脱离一日是一日,谁又愿甘心为质呢?
可谢正卿伸手勾起她的下巴,让她退避不得。他语气轻佻:“你说,我要怎么罚你呢?”
他原本只是逗弄她,却不料才两句半重不重的话,就将她吓的眸中噙了两汪清水,转动间生出波光潋滟,似倒映着世间的温山软水。
她语带哽咽,又夹有丝丝委屈:“大人要怎么罚苏妁都可以……但求大人救救我爹……”
那双惹人儿的樱唇抖着抖着就死死的紧抿起来,同时已有两行泪泉涌下,整张小脸儿憋屈至极。
“出何事了?”谢正卿脸色突然正经起来,揽着苏妁的手也紧了紧,略带威迫之意。
明明从昨日就盼着见他求他,可这会儿当真见到了,也不知是怎的,苏妁越是心急就越是抽噎的厉害,一张开嘴就被哽住!除了哭,一个字儿也讲不明白。她心中暗暗郁愤自己的不争气,倏忽往谢正卿肩头一趴,干脆大哭起来!
见状,谢正卿也不再逼她赶快说,而是轻拍着她的背,将她往怀里揉了揉,任她先泄寃个够。
想起方才她提过的求见信,谢正卿也大约猜到她这是已想了不少法子见他而不得,难怪这会儿委屈的厉害。
他便抚着她的一头青丝,宽慰道:“不管是发生了何事,能让你哭成这样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苏妁这厢已是憋的小脸儿通红!并着耳根儿都蔓延过去。她心里急着先把事儿说明白,可偏偏就跟决堤了一般如何也收不住情绪!
见她拼力的咽,似是急着要去压制那哽咽,谢正卿掏出棉帕来帮她轻拭脸蛋儿,凝着她那蝶翅般的睫羽上挂着的细小泪珠儿,溢出阵阵疼惜。他软声哄道:“不急不急,哭够了慢儿慢儿说。”
苏妁紧咬着下唇,贝齿所含之处微微泛白,谢正卿知她这是又想用咬破嘴唇的疼痛,来抑制紧张情绪。可他不喜欢这样。
若是平常,他或许会伸手捏住她的下颚,可眼下,她已经这般委屈了,他便想着用个温柔些的法子。
他嘴唇往上一覆,猛地含住那张红菱小嘴儿,舌尖儿轻易的戳进那粉嫩唇瓣中,然后咂嘬着一通吸吮。
苏妁嗔怪的望着谢正卿的双眸,她心里愈发委屈,她都难过成这样了他还只想着欺负她。可也不知为何,随着那心跳一快,竟渐渐压过了哽咽。
见苏妁许久未再抽噎,谢正卿才压下腹中邪火只在她唇瓣上嘬了两下,既而不舍的移开。
他眸色镇定,声音冷静:“说,到底发生何事了?”
方才被谢正卿压下去时苏妁已平躺在廊凳和他大腿上,这会儿好容易被放开了,便勾着他的脖颈坐起来,脸上难以掩下羞赧之色。
他能只一瞬便在那种亲密和冷静间切换,可她却做不到。
沉静了片刻,苏妁才说道:“爹爹病了,大夫说是气急攻心,久咳成疾。前几日爹爹已开始咯血,若是再不用好药调理便会转为肺痨,药石无医。”
说到这儿,又两行泪流下。
谢正卿伸手帮她拭了,温声问道:“那个大夫可有法子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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