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阆松口气,把手中东西往案上推了推,透过睫毛瞧着他讨好的笑了笑:“那…可否帮我个忙呀?”
成斐听她说完来意,伸手翻了翻堆在案上被啃成破烂儿的的两堆,愣是没扬起一点儿浮灰来,温声道:“倒巧,《九策》我之前因机缘巧合,翻过两遍,有这个残卷,默下来应当不成问题,可…”他看一眼苏阆晶亮的眸子,话锋一转,“《衡机》却不曾看过。”
苏阆忙道:“没关系的,你能帮忙写这一本已经很好了,《衡机》的话,我回去再想法子罢。”
成斐手指在断了的竹简上停住:“这是珍册,没个一年半载,怕是连头绪都摸不着,让我想想,”他沉默片刻,忽而开口,“兴许宫里会有,明日我正好要进宫一趟,届时替你问问,可好?”
苏阆一听‘宫里’这两个字,眉心皱了皱:“那里啊,莫不会教你为难?”
成斐眼底延上一层笑意:“怎会,和皇上说一声便是了,又不让其他人知道,况且是苏府损了珍籍,圣上想也不会说什么。”
苏阆神色一松,拍拍胸口点头道:“那便好,二哥小命算是保住了,”她冲他弯了弯眉眼,“多谢你。”
成斐翻看残卷的手指稍顿,看了她一眼,笑道:“唔,阿棠打算如何谢我?”
苏阆抬起头,正对上他看着自己的墨润的眸子。
她睫毛上下一眨,手指不争气的蜷了蜷,别开了眼:“那个,你想要什么,我能给的怎么也给你找来。”
成斐唇角投下的阴影渐深:“当真?”
苏阆忙出声应过:“当…当然!”
成斐笑而不语,身形缓缓前倾,握住了她的肩。
苏阆微怔,身子好像被定住了似的,保持着跪坐在地席上的姿势没有动,看着成斐凝视着她的脸,俯身探了过来,慢慢地,慢慢地覆上了她的唇。
唇上软软的一凉,她刷的闭上了眼,四周恍然间安静的彻底,一丝声音都没有,握着她肩膀的手缓缓往后延去,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吻着她的嘴唇也好像加重了力气,鼻息间亦染了些微极淡的墨香。
她忍住擂鼓似的心跳,抬手攫住了他的衣襟。
良久,成斐才松开了陷在她发间的手,撤身望着她阖着的眼睫,无声笑了笑。
苏阆手指还攥着他的衣裳,察觉到他离开了自己,忙抬起手背去冰脸颊,别开脸不去瞧他,平日白生生的耳廓却愈加往外透着桃.色的粉,像极了春日里染了胭脂似的海棠花瓣。
成斐笑意渐深,复伸手揉了揉她的发。
苏阆屈起手指蹭蹭鼻尖儿,悄摸瞧了他一眼,低头去抚脖颈。
成斐没再做什么,回身坐到案后,铺开纸笔,将《九策》的残本拉过去,和声唤她:“阿棠。”
苏阆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听见他的声音顿时抬起头:“啊?”
成斐含笑道:“会研墨吗?”
苏阆反应过来他是要默书,遂起身走到他身边:“啊,会的,你只管写。”
书房中静谧下来,苏阆捏着墨条在砚台上无声打圈儿圈儿,眼睛正好落在他执笔的手上,他的手指玉白修长,和笔杆配起来正是恰到相宜的好看,落在纸上的字亦清峻有骨,十分养眼。苏阆打小对识文断字就不大感兴趣,一沾边儿就犯困的厉害,此番看成斐写字竟像入了迷,久久拔不出来。
落笔沙沙间,成斐边写,边淡声道:“你方才说,二公子此次是去川城以北转了一遭儿?”
苏阆回神,应了声是。
成斐提笔蘸了些墨:“他回来时,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苏阆抬头看了眼外头明晃晃的天:“他回时碰到了新过川城的粮队,有佐枢插手,匪患亦有收敛,应当好些了。”
成斐颔首,语气微微加重些许:“此次地方不稳,怕是和潜进陈中的北狄脱不开干系,近两月赈灾的钱粮分拨账目被你截住,之前的还不知泄出去多少,十之七八是北狄的谍者借着这些密息,且不乏与其串通的官吏,截了钱粮,而后扮成陈人挑拨民心,才闹的这样厉害。”
苏阆研墨的手一顿,眉心微蹙,冷哼一声:“这些人养着作甚,白糟蹋俸禄,”她眼中眸色渐冷,“北狄却也没有真正安生的时候。”
成斐的目光淡淡落在纸上,嗓音沉静:“即便真到了盛世,内里又怎会太平一刻。”
洒到窗里的阳光渐渐往西移了下去,苏阆往砚台里添一点水,换了只手,正准备继续研时,房门突然被叩响,门扇上投下一个瘦长的人影。
成斐向门外道:“进来。”
应声推门的是个清清瘦瘦的少年,面皮白净,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着一身对襟青色长袍,和泓学院中的学生是一般打扮,看着却很面生,应当是个新进来的。
果然他走到近前拱手朝成斐行了个礼:“老师,学生适才读习《韩子》,有一处不解,敢问老师是否得闲,可能给学生解惑?”
成斐放下笔,微微点头:“你说便是。”
少年看了眼旁边的苏阆,倒好似外人跟前不好意思请教的样子,苏阆也不至于这点儿眼色都没有的还在案边杵着,遂朝成斐颔首示意,折身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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