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日头倒是照的正好,苏阆抵着回廊边的柱子靠了半晌,衣裳里都透进了一层慵懒的暖意,闭眼悠悠养神间,身后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少年见她回过身,顺目拱了拱手:“这位想必就是苏姑娘,晚生张承允,在此见过。”
苏阆应声,回了一礼,见他沿着回廊离开,也准备进去时,却察觉到自己身后扫过一道探寻的视线,余光旋即往身侧转了一圈,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察觉错了,好像看见少年细长的清秀双目状似无意的往她那里瞥了一眼,眸色深深。
平日养起来的敏锐直觉叫她略感不适,回身进了房门走到成斐身边,边拿起墨条边向他道:“那个学生倒面生。”
成斐道:“孤身一人从清平徒步到京中来求学的,前几日过了考,才进院中,你确然没见过。”
苏阆有些讶然:“清平?离着好几百里呢,近来还不太平,他自己走过来的?”
“是了,”成斐眼里现出几分欣赏的神色,“扛着些干粮书卷就朝这里赶,当时衣衫鞋履都不成样子了,着实不易。”
苏阆唔了一声:“敕牒告身都齐全罢?”
成斐笑了:“那是自然。”
兴许是险些日子前些把小命丢了的缘故,自己才这样敏感。她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昏色沉沉时,苏老将军回了府中,瞧着被规整的一尘不染井井有条的书房发了愣,当时就把兄妹俩叫了过去,苏阆还在想着怎么打圆场,就听身旁苏二老实的认罪道:“今日儿子来这里抽了两本兵书,不想碰掉了架顶上的匣子,它跌下来,把锁摔断了。”
“那匣子像是搁置了许久没动过,落下来不免掉了许多积灰,儿子见书架上亦有灰尘,就着人收拾了收拾,不慎碰坏了父亲的东西,实在是儿子的不是,”他老老实实的将头一低,“还请父亲责罚。”
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听的苏阆嘴角禁不住的抽了两抽,他可别是在肚子里酿了半天。
大抵是此书房平日里不在下人们的收拾范围内,且苏嵃将军向来不拘小节,里头时常乱成鸟窝窝,这么一收拾就显得异常赏心悦目,叫人看着也心情舒畅,苏嵃咳了两声,竟没说他,倒还顺着他转了话锋:“那个封在盒子里的铁契?你不提我险些忘了。”
闯了祸是要偷偷圆的,不知道还想弄明白的事儿也是得想法子问到底的。苏城心愿得逞,兴味的往前凑了凑:“没想过咱们家里还有如此殊荣,怎么都没听爹提过,这样难得的东西,是什么时候赏的?”
苏嵃倒也没瞒着:“你们祖父拜将时太.祖赐的,总也有几十载了,”他捋了捋胡须,“若说难得倒是不差,连戚家和成家都没有。”
苏二惑然道:“既如此,父亲就这么放在那里…是否草率了些?”
苏嵃扫他一眼:“再稀罕左右也是用不到旁人也见不着的东西,哪里有供着的必要?我反要嘱咐你们,现下知道了,莫有恃无恐,惹出什么事来。”
二公子表示受教的神情诚恳且淡定。
苏阆默然望了眼房梁,打了个哈欠:“爹,若没有其他事,我先回房啦。”
翌日午后,成斐进得甘露殿时,江涵才处理完手头的事情,见到他来,将书卷往案上一搁,着人赐座奉茶,而后屏退了左右。
成斐谢过,予他禀了近来要紧些的事,两人攀谈良久,江涵才道:“杨度支一案牵涉甚广,上至朝官,下至地方,外系北狄,如今只拿了他一个,远远不够,没有充足的证据之前,尚不能轻举妄动,且先稳着,”他冷冷沉声,“朕处置了李均,没有闹大,已经算是提醒他们,不想竟还变本加厉,发国难财!”
他一掌拍在案上,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眸中怒色已经化成雪亮的一点,渐渐隐了下去,声音也恢复了平常的样子:“既然开始查了,索性就清到底。”
成斐应声道:“行暗事者多结.党,且不乏有人托庇祖荫,盘根错节,然转念想想,都牵在一处,要着手处理,也只差蓄足力量而已。不过说起来,藏着的也就那几个人罢了,朝中十之八.九的大人都是很好的。”
江涵双眉渐舒:“朕知道,所以朕不怕陪他们耗。”
二人说完此事,成斐放下了茶盏,向他道:“臣还有一事,想烦请陛下帮个忙。”
江涵眉梢一抬,饶有兴味:“向来都是朕找你办事,今日可稀罕,”他扬了扬手,“阿斐但说无妨。”
“臣想向陛下求一本书。”
二人还没说几句,中官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陛下——”
江涵顿住,转向门前:“进来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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