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齐运粮至江北,至少需要五十日,还要留下处理琐碎杂事的余地,”江涵将边关战报递给成斐,“是以成卿只有十天的时间,说服南齐借粮大陈,可否?”
成斐接过,眼睛落在那几行墨字上,须臾,拱手郑重应声:“臣领命。”
翌日圣旨传至相府,任命成斐为使官,出使南齐,成斐即刻上路,日夜不歇,终于在两日后的晚上抵达了齐都,典客将其迎入驿馆,只待明早入殿面见齐国皇帝。
自先秦覆灭以来,大陈与齐国各占九州南北,一直两方相安,虽未曾有过龃龉,然亦交集无多,能否成功从齐国借到济粮,江涵心里也是没底,但现在实在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他已经许诺了成斐提出的与南齐交换此次济粮的建议,能不能成,便只看成斐的本事了。
是夜已深,相隔千里的南北两地月霜皆明。
营中行道间篝火冉冉,苏阆带兵巡视过后安排好了岗哨,自己才闲下来,就近坐在草垛下稍事休息,一只手搭在膝上,往后仰身,后背便斜靠在了打的松软的秣草之上,才抬起眼,云中滑出的半轮月亮便倒在了眸子里。
兴许是今天白日里飘了些雨丝的缘故,云上还有些朦胧的水汽,把边疆月亮的冷色生生削去许多,透出些润润的玉色来,周遭光线也柔和了不少。
苏阆随意抽了根秸秆在手中折着,望着墨云里透出来的月光,有些出神。
苏城忙完了今日的活计,出来寻她,绕了好几个草垛,才至近前,看见苏阆似有些怔怔的,伸手在她跟前晃了晃:“喂,想啥呢?”
苏阆恍然拉回神思,给他腾了个地方:“没什么,累了歇会儿。”
苏城靠着她坐下,眼角微挑:“少装了,我还不知道你,”他伸了个懒腰,“我也想荞荞了,不知道这一战什么时候能回去。”
苏阆唇角一折:“你什么时候把她收了,我身后头也少个跟屁虫。”
苏城笑道:“只要你舍得,我回去就收,如何?”
苏阆扫他一眼:“左右你俩没一个正经的,凑一块儿呗,也省的去祸害别人家了。”
苏城笑了两声,忽而又听苏阆话锋微转:“只是咱爹那里,你上次跑了之后我给你探了探口风,”她放轻了语调,“他只同意荞荞做个通房。”
苏城倏地转身,面色一变:“什么?”
“你稳着,”苏阆按住他的肩,“父亲不是看不上荞荞,再者要堵住其他人的嘴,倒也容易,届时让成斐认她做妹妹,脱了奴籍,嫁入咱家也就名正言顺了,问题出在她自己身上。”
苏阆看着苏城的面色,道:“荞荞的性子…得转转,”她说着,突然转过头打了个哈哈,“虽说有可能也是随了咱俩唔,不过该沉一沉还是要的…”
苏城神色缓缓松了,笑道:“你既然也说是随了咱们,那便放心,再长几年,大事她立得起来。”
苏阆想到那丫头平日里的疯癫样儿,没说信不信,只扯了扯唇角:“那也是要找个先生教一教的。”总不能只知道偷看《偷香传》那等话本子。
苏城屈起手指给了她一个爆栗:“管好你和成斐罢!”他忽而凑近,抬手指了指天上的明月,煞有介事般的道,“你瞧着它,有没有在里头寻着成斐的脸?”
苏阆瞅了好大一会儿,才默然的道:“他的脸比月亮好看多了。”
“……”
两人静默半晌,苏城起身道:“江北夜里凉,你今晚查岗的时候披上个斗篷,我且回了。”
虽进了初夏,开河的晚上有时还会泛起寒意,多萋萋荒草,不见其他颜色,倒是齐都靠南天暖,回亭外早已花枝簇满,月光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夜风一吹,直若轻轻摇曳的暗纱,成斐着侍者规整好明日要带的东西,自行出了房门,在回亭中饮了两杯淡酒,四周静谧间,身后响起客气的一声唤:“节下。”
成斐回身,初招待的他的典客站在后头,笑着冲他拱手:“天色已晚,节下也奔波一路了,怎么不去歇息?明日还要上殿呢。”
成斐欠身回礼:“院中夜景甚好,在下没什么睡意,便来亭中坐一坐。”
典客道:“那便好,下官还以为是院里的人招待不周了。”
“哪里,宾至如归。”
典客道了两声好:“那下官就不打扰节下了。”说着转身欲走,才要下台阶时,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回过身:“容下官多嘴问一句,此次陈狄之战,可曾波及到川城?”
成斐照实答了:“暂时没有。”
典客神色微松:“多谢告知,下官祖父的老家便是在川城,如今见到节下,少不得要问问情况,”他眸色微沉,不但成斐应声,便转了话锋,笑笑道,“陛下是个很好的人,明日上殿,节下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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