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覃谋害太宗之密事发,除此外,更牵出了他构陷朝臣,擅弄职权,暗养私兵之事,其党羽中饱私囊一干罪状,同先前成斐和佐枢暗中调查出的罪证一齐揭露,上严令彻查,又扯出其下申平伯等人勾结狄人,收纳亡命之事,牵涉者不啻百户,抄得私财竟占国库十之三四,额数之大令人惊骇,江涵盛怒,下定决心将其斩草除根,因成相因多病体弱,先前成斐才从衍州回来时便呈过乞骸骨告老归家的折子,江涵亦准允,便将此事交予了成斐去办,全权任之。
令众臣没有想到的是,平日里脾性如此温和的成斐,也有这般铁腕的时候,其雷厉风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不过两个月,戚党尽除,整饬朝纲,同月,江涵纳其奏,除却亲王,不再设世袭贵爵,余下职权重新安位补缺,朝野上下渐有耳目一新之相,用苏阆的话讲,大陈旧权新贵一锅乱炖的时候,已经成过去了。
她嫁过来时,院里海棠花开正浓,如今到盛夏五月,应当已经结出了小青果子。
苏阆以手之颐望向窗外,眸色渐渐渺然。
相府的院子干净而空落,没有对窗的海棠树,也听不见清风拂过枝叶的沙沙声。
挺想着的了,不如明日回去瞧瞧。
冥思间,房门突然被推开,成斐背着手走进来,见她坐在窗边出神,眉梢微扬,悄声踱步过去,俯身到她耳边,轻轻吹了口气。
鬓角碎发飘晃两下,苏阆恍然回神,见到是他,弯了弯眉眼,起身道:“下朝多长时间了,怎么又回来的这样晚?给你留的饭菜都凉了,我去让丫鬟热一热。”
她说着,便要起身往外去,却被成斐后退两步挡在里头:“不忙,为夫有样东西送你。”
苏阆惑然看他一眼,不由笑道:“什么啊神神秘秘的。”说着探身往他背后瞧,奈何成斐挡的严实,轻易还瞧不着,往他肩窝里点了一手指头,“到底是什么?你再不说,我可走了。”
成斐温然一笑:“我今日去夫人闺院了。你不猜一猜,我会把何物带来?”
苏阆讶然地眨了眨眼。
就在方才,她还真想自个儿院里的东西来着。
不过成斐也不可能把那样大一颗海棠树连根移过来啊。
二十多年的老树了,他要是敢冒冒失失地动,她非得捶他不行。
成斐见她只冥思不语,心下微动,索性将藏在背后的物什拿了出来,往她跟前一递:“好了,不吊着你了。”
苏阆只看到眼前有柔软的绿意一晃,眸子便被定在了那上头,轻呼道:“还真是…”
半臂长的枝条伏庸在瓷罐的新泥上头,枝头还带着几个指甲大的青果,莹润可爱,成斐略一低头,含笑道:“认出来了?你院子里的,我裁了一枝下来,不过不会枯,”他抬手,指了指半陷在新泥里的枝节,“这里已经养出根须,待再长些,就可以移到咱们院里去,还是那株海棠。”
苏阆恍然笑了,如获至宝的接到手中,惊喜道:“我方才正惦记着回去看看,你竟裁了新株来?”
她本还遗憾错过了落种的好时候,只能等明年再种,成斐就直接给她弄来了生根的树枝,连等它发芽的功夫都省了。
成斐见她小心翼翼的左看右看,不觉笑了:“喜欢么?”
苏阆连连点头:“这时节不好扦插,你是怎么养出根来的?”
成斐从后面揽住苏阆的腰,下巴轻抵着她的肩道:“这个简单,悬空压条,寻一处年多的老枝,环剥寸皮,刻个十字,用瓦罐包住,内里添上生了藓的新泥,便能养出来,就是需勤照料,是以这几日下朝才回的晚了些。”
苏阆心头骤暖,看了海棠枝半晌,忽然转过身,掂脚亲了他一下:“夫君真好。”
成斐只觉得嘴唇被凉凉软软的一碰,心先化了半截,从她手里拿过那只瓷罐放在案上,正过她的肩膀,寻着她的唇瓣便吻了过去,苏阆笑着躲开:“你还没吃饭呢…”成斐搂住她的腰,边吻边含含糊糊地道:“不忙,再让我抱一会儿。”
夏去秋来,那株海棠长的甚好,苏阆照料的细致,到金秋九月时,已经发出了许多新枝,苏阆把它从小瓦罐移到了大些的花盆里,每日拿着签子和花浇松土洒水,这日正忙着,忽听见院里响起一阵清晰有力的脚步声,往这个房间的方向来了,正欲起身出门相迎,便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你们少夫人在里头么?”
苏阆恍然一笑,拉开门道:“二哥?你怎么来了?”
苏城见她出来,上了台阶:“我怎么不能来?今日阿斐在朝中有些事情,许会回的晚些,让我先过来告你一声。”
苏阆唔了一声:“什么事?”
苏城手中折扇嗒地往手中一敲,边往屋里走边道:“今天是他拜相的日子,皇上亲绶官印鱼符,这会儿应当还在宫里呢。”
苏阆微愣:“拜相?”
苏城挑眉道:“自成叔卸任归家以来,这个位子便一直空着,能担上它的不是成斐还能是谁?”谁都知道,以成斐之才,位极人臣是早晚的事,可成斐才年届弱冠,这样年轻,便执掌了相印?
只是情理之外,却也在意料之中。
苏城抬手在苏阆眼前晃了晃:“喂,发什么呆?高兴傻了?”
苏阆回神,道:“不是,那什么,等阿斐回来,你让我回家住几天。”
苏城笑道:“这是什么道理,夫君才逢喜事,你却往娘家跑?”
苏阆默然抬起下巴,往房门的方向一点:“看到那道门槛了么,新换的。”
这两个月成斐忙于政事,每每晚上才能回来,白日里登门造访的人接连不断,少不了全到了苏阆这里,她本就厌烦捯饬人情世故,前些日子都要把这辈子没说过的客套话说遍了,还好之后便消停了下来,虽不知何故,也是庆幸又心累,今天成斐拜相,岂不得又来一遭?老天爷,她还是跑。
“夫人放心,不会再有外人来了。”成斐的声音突然从门外响起,“这一个多月,也无人来扰不是?我都处理好了,没有下遭。”他边说边进门,“你就安心在家里养花。”
苏城见他进来,起身意外道:“怎么回来的这样快?”
成斐点头笑了笑:“想赶快回来见阿棠。”
他此刻身上新着云鹤阑衫的相服,文雅雍贵,只是袖口束起,露出半截手腕,鬓发有被风吹过的模样,微微有些松了,应是骑马归来,平添了几分利落英气,清明如朗月。
苏阆看着他这副模样,有些发呆。
苏城啧了一声,起身便往外走:“好好好,不打扰小相爷会妻,我先走了,”行至门边,突然响起一事,又回过头来,“对了,过几天便到今年秋狝围猎的时候了,阿棠也去?别总在府里呆着,都要闷坏了。”
苏阆听见他的话,看着成斐的眼睛才收了回来,道:“当然,闲了这些时日,我都想念纵马骑射的感觉了。”
苏城点头,见两人要出来,忙摆手道:“你们不用送,我走了。”言罢转身大步下了台阶,走出了院子。
走两步路都要牵着手,谁还再看他俩你侬我侬,腻都要腻死人,回家找荞荞去。
苏阆目送苏二离开,才收回眼,冲成斐一笑:“小相爷,这个叫法还挺好听的。”
成斐将她拉进房中,带上门拥住了她:“夫人想叫什么就叫什么,”他说着,亲了一下她的额,“我让人新做了一身骑装,明日应当就能送来,你正好穿。”
...
秋狝围猎的那日,天高气爽,苏阆和成斐一同去了京郊猎场,远远地便听见山脚下的明黄仪仗处有人唤道:“阿棠,阿斐,这里——”
苏阆遥遥望去,不由笑了:“皇兄和二哥来的还挺早。”
成斐道:“我们过去。”
云际破出晨光,仪仗周围除却寥寥几个宫侍在侧,并没有旁人,两人坐下来饮了几盏茶,江涵道:“去年同北狄开战,秋狝便搁置了,今天朕可要和阿斐切磋切磋,”他朝苏阆一笑,“阿棠,把人借给朕半天,可以?”
苏阆忍俊不禁,大方道:“可以可以,太阳落山别忘了还回来就是。”
成斐挑眉,桌下的手握了下她的指尖:“夫人放心,就算皇上不还,我也会自己跑回来的。”
苏阆转头去瞧他,冲他眨了下眼,饮完了自己的那杯茶,起身道:“你们聊,我去活动活动筋骨,许久没摸弓箭,都手生了。”
成斐点头:“好。”
苏城望着她翻身上马的背影,转脸望了眼四周,终于想起了方才那种安静到异样的感觉是从哪来的了,奇道:“对了,那个小姑奶奶呢,今天怎么没见她跟着皇上?”
江涵笑道:“她向来是闲不住的,一早来便跑去散心了。”
苏城唔了一声,幸亏不在这儿,不然方才岂不是要和阿棠阿斐碰上。
那情景,光是想想,他就能闻到炮仗味儿了。
只是苏二没想起古人有句话向来准的很邪门,叫冤家路窄。
苏阆骑着赤卢溜了一圈,射了只灰兔,下马拾起来放进放进猎囊里,才直起身,便和朝这里过来的柔伽对上了眼。
苏阆今日穿着水青色的骑装,不绾妇人发,方才远远见她骑射的背影,觉得身姿英落,不由心生好感,才往这里来,并没认出是苏阆,待看清她的脸时,两人只剩了几步之遥,四目相对,进退不得,站在原处,愣住了。
苏阆见她久久不动,也不好就这样走掉,略一福身道:“公主好。”说完扯过缰绳,便要上马。
柔伽恍然回神,哎了一声,蹬蹬追了过来:“没让你走呢!”
苏阆停了动作,抬眼道:“公主还有何事?”
柔伽在她对面停住,顿了一会,才别着劲儿似的道:“你们既然成亲了,我不会再跟你争成斐了。”她说完,脸上先一红,慌忙岔开话题道,“那个,你这样打扮还挺好看的。”
苏阆眼皮子上下碰了碰,才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竟然没忍住,噗嗤笑了,点了下头。
柔伽莫名奇妙道:“喂,你笑什么?我不和你争,不代表我输给你了,我夸你好看,也不是说我喜欢你。”
苏阆敛了笑意:“知道了,公主散心,我走了。”话音才落,却见对面过来一个身段窈窕的姑娘,手中端着茶盏,走到柔伽身边道:“公主要的蜜茶,奴寻来了。”
苏阆身形一顿。
她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不见样貌,长而卷的睫羽顺从的垂着,在眼睑下投下两片阴影,亦辨不清瞳色。
苏阆略一敛眉:“这位姑娘不是宫中的侍女,如何进的猎场?”
她说着,手不自觉地按住了腰间长剑,片刻,又放了下去。
柔伽察觉到她眼中流露出的冷淡而戒备的神色,心下有些不快,将她往身后一拉:“阿颜不是宫侍怎么了,本公主的人,不能进来么?”
苏阆闻言,眉心微动:“公主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姑娘并非宫侍,又不以真面示人,在这守军森严的猎场中行走,容易被巡兵误会成刺客。”她瞧着这个被唤作阿颜的女子,微微咬重了刺客二字。
柔伽眼睛一瞪:“阿颜是脸上受伤了,不得以才戴着面纱的,有我在,看谁敢把她当成刺客。”她瞧见苏阆手边的长剑,反应过来什么,气鼓鼓道,“我看你就是打仗打多了,才这么疑神疑鬼的。”
她说完,饮尽蜜茶,一手拉过身后的人,转身道:“阿颜,我们走。”
阿颜一直低着头,被她拉的转过身,亦步亦趋地走远了,苏阆眸色渐深,唤过附近的一个侍卫道:“柔伽公主活波好动,你留意着些,别让她跑到人少的地方去了。”
侍卫躬身应是,要跟上去时,苏阆唤住他,又添上一句:“若她执意要去,过来告我一声,我就在山溪附近,不必惊动人。”
侍卫领命去了,苏阆抬手,顺顺赤卢的鬃毛,牵着它到了溪边饮马,自己坐了下来。
阳光渐盛,秋草萋萋,除却不时疾驰而过的马蹄声,溪边静谧安和,苏阆坐在水边的石上,百无聊赖间,拈弓射了两只飞鸟。
她拔了根草叶敲着掌心闲闲逛了一上午,都平安无事,不时还能听见远处柔伽和侍女们打闹的嬉笑声,奈何她与那个叫阿颜的一直挨的很近,找不出单独的时候,到底心下悬着,便没再走远,中午时寻了棵树,在荫凉下靠坐着寐了一会儿。
身下秋草厚实柔软,面上不时有清风拂过,如薄酒醉人,以手之颐间,竟就这么眯了过去,在睁开眼时日头已然偏西。
睡过了。柔伽呢?
苏阆赶忙起身,四处扫了一圈,都没见到她人,心里突然有些紧张起来,大步走到溪边,鞠水拍了把脸,清醒了下精神,转身想去找时,看见自己吩咐过的那个侍卫远远朝自己过来,气喘吁吁道:“成、成夫人,公主她去后山了,小的没能劝动…”
苏阆蹙眉,道:“她一个人去的?”
侍卫摇头:“不是,身边还跟着个遮面的侍女,执意要去看什么梅花鹿,往断松崖的方向去了。小的越是阻拦,公主便越是要去……”话音未落,身旁略过一道凉风,回过神来时,苏阆已经执剑大步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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