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清晨老太太领着家里的有封诰的女人进宫,下午常家祠堂门大开,整个常家本家祭拜祖先,我一个孕妇避免了去那里站大半天,只需要到傍晚去老太太那里一起给长辈们磕头。
常家的男女老少按照辈分先后拜见老太太,陈氏与我是完全两种待遇,陈氏那里常家本家近支都跟她打招呼,聊天。我这里基本上都是一些旁支,反正只要是跟我聊,我都会搭讪几句,过年过节笑脸迎人总是多的,或有知道我已有身孕的,来恭喜几句。
隔房的一位婶娘在那里聊着天,对着我指指点点,我瞧了她一眼,又底下了头。突然一句高声浪道:“这怎么得了?打了清河郡王?还让他十来天没有下床?”夸张了?我一直以为下不了床是有其他更深层次的含义。
“谁?什么事儿?”又一位婶子加入了话题,接下去我看好多人眼光开始集中到我这里。
我淡淡定定地坐在那里,这个消息就是从咱们听雨嘴里出去的,八卦这个东西,贵在交流,如果一直打听,没有消息放出去,听雨的八卦路会越来越窄,所以我时常让她放点,大爷和大奶奶闹别扭啊!大奶奶闹笑话之类的故事出去,以拓宽她八卦的交际圈。
而这一次,她悄悄地,每传一次就跟人说:“我只告诉你一个,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如此重复几遍之后,这个消息就遍布了每一个角落,所以这个消息三五天前应该每一家都已经知道了。而今天是整个家族集合的日子,发酵成熟了,该冒出来了!
老太太与其他同辈一起端坐着,我带着咱们这一辈的女眷开始给她们行礼叩拜,礼成之后,老太太说道:“远哥儿家的留下!”哦!有戏!我内心雀跃,脸上不能显露分毫。飙演技的时刻到了。
“是!”我低头回答,看见边上还留着几位女性长辈,我对着她们露出微笑,她们甩也不甩我,偶尔给我投射了一两道鄙视的目光,映照到我心底,我只能默默地找了个地方坐下。
等全部的人都行礼完,我陆续看见常家各房长辈代表们开始回来集结到了老太太院里,常远跟在他爹后面,他后面跟着常迁。莫氏和陈氏也一并都进来了,好!人到齐了!所谓年关难过就是这样吗?
我想着,大年三十是杨白劳给喜儿扯了两尺红头绳的日子,只为了欢欢喜喜过个年。即便是再艰难的日子,我这一辈子的老爹,也会给扯上几尺花布,给我做一身簇新的袄子,在那时刻我是幸福的。而现在,他爹挑了这么个日子,在这样公开的场合,他要干的事情,也忒特么没有一点点亲情了?
“孽障,早知你会闯下这天大的祸事,当年我情愿一棍子打死,也好过你害了常家满门!”常远的亲爹开场白如此,表情更是狰狞。
他爹耳朵根子软,人容易反复,小九儿的亲娘一死,他开始冷淡莫氏。人老实,是没有能力判断是非,新姨娘的滑胎,在我分析,很有可能万姨娘这一胎本身就不稳,她有心嫁祸于宗姨娘,他丝毫没有怀疑,直接让莫氏处置一个给他生过孩子的,已经没有了兴趣的女人。胆子小,就是对常远了,常远的刑克之命一直是萦绕他心头,挥之不去的魔咒,只要有个风吹草动,他都会将这些问题归咎于常远的命数,并且认为这些都有可能克死一家子的开端。
常远上前撩袍跪下,仰头问:“父亲所谓的祸事,可是指我打了清河郡王的事?”
“常远,你心里还有没有常家?还有没有一门上百口的人命?难道我们一家一口真的要折在你这天煞孤星手里?”一位叔伯问道,这个年代天煞孤星的批命,实在是深入到每一个人的心中,凡是这里的姓常的,对这个算命之言都有芥蒂。
“六叔可知道我为什么要打那清河郡王?”常远问他。
“他是献王遗孤,连圣人都包容他几分,从来都舍不得打骂!这次被你打伤,你有没有把皇家放在眼里?”常远的隔房叔叔如此说道。
“六叔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可知道我为什么要打他?”常远再次问。
“你不知道雷霆雨露均是君恩吗?皇家子弟岂容你质疑?即便是王爷顽劣些,你敬而远之也就罢了!”六叔还是答非所问。
“清河郡王什么品行,各位长辈都不知道吗?那一日燕娘在靖国公府的园子里,被他拦住欲轻,薄。作为一个有血性的男人,难道我不该怒?难道不该打?”常远梗着脖子对着这位五叔说道。
“这事情我倒是要说你,我早说过这种市井女子不能娶,一个年轻女子抛头露脸惯了,平素与人调笑,也没个规矩。让小王爷误会也并非没有可能。”这位叔叔把源头栽赃到我头上。
“六叔慎言!”常远道。
那人疾言厉色道:“我说错了?如果不是烟视媚行,会让你昏了头一定要将她娶进门?你自己被狐狸精迷了三魂五道,还不知道吗?你怎么知道不是她在勾引小王爷!”
“年纪不大,牙口已经不齐了,才说出这种嘴上没有把门的话!”我走出来,淡然的说道:“你随随便便给我一个女人扣个不贞的帽子,想怎么样?”
“长辈说话,你插什么嘴?就是缺少教养,把你男人也带坏了!”那位六叔如此说道。
我去拿了两个垫子,扔了一个给常远,常远垫在他膝盖下,自己面前抛一个,跪下道:“众位长辈,先听我把话说完。”
“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我们在问你丈夫,你来干什么?”一个婶子出来说。
我抬头看向她道:“这事儿不是因我而起吗?我来跟大家伙儿掰扯掰扯清楚,凭什么说我烟视媚行?我张燕素来以悍妇之名横行于城西,如今却给我盖了这么个帽子?我当然要说清楚!”
我把当日的事情简略地说了遍之后,问道:“众位长辈以为,我该怎么办?我觉得这件事情上我男人有血性,如果不打地他疼,如果软趴趴,不知道哪天他还来骚扰我?所以揍那个混不吝的小王爷不是天经地义的吗?难道说在各位心中,自己的妻子被人冒犯,无所谓,一个个都等着做活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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