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第一回……”
天上的日头仿佛着了火似的,炙烤着整片大地。
紫禁城的树本就少,尤其是外廷,薛庭儴一路走到司礼监,可被晒得不轻。
正值午后,司礼监里也没什么人,薛庭儴刚踏进去,就撞见个太监,对方与他打着招呼:“小薛大人,好久不见。”
“原来是喜公公,这是打算去哪儿?”
顺喜领着他往里走,边走边道:“我能去哪儿,瞎晃悠。你是来找郑公公?我干爹这会儿可不在,在陛下身边服侍着呢。”
“我不找郑公公,就是没事瞎晃悠,想着好久没见过喜公公了,就特意过来看看。”
“亏得你还记着我,这会儿没事?既然没事就跟我进屋里避避热去,这天真是热得见了鬼,连点儿雨星子都不见。”
薛庭儴随着顺喜进了间屋子,两人在炕上坐了下来。
如今这司礼监也是人员齐备,掌印、秉笔、随堂太监都有配备。顺喜因为干爹是郑安成,得了个随堂太监的衔儿。看似倒是挺威风,其实就跟薛庭儴一样,是个坐冷板凳的。
只是这种冷板凳不像薛庭儴,而是因为司礼监整个都不受人待见,所以处境显得十分尴尬。
主要原因自然是因为内阁。
嘉成帝本就是以自己抱恙,让郑安成暂代批朱之事,才重建的司礼监。也就是说司礼监就是个附属的,还不知什么时候就被撤掉了。
当然这是外人的看法,具体内里是怎么一回事,没人去在意。也因此如今形成了这样一种情况,内阁那边凡事只对郑安成,也只找郑安成,司礼监其他人俱都没有放在眼里。
会是如此,也是潜意词在说,等陛下龙体好了,你们这些阉奴该上哪儿去上哪儿去。
这种情况暂时是没办法改变的,只能靠时间,抑或是随着司礼监慢慢崭露头角,才能慢慢改变。可很显然嘉成帝现在不想重蹈之前锦衣卫的覆辙,一切都在徐徐图之。
而内阁那边唯一例外的,大抵就是薛庭儴。他有那个梦作为提示,自然知晓许多旁人不知晓的东西,所以对于司礼监这边,他虽没有上杆子倒贴,但寻常处事之间也给自己留了后路。
像顺喜,就是后路之一。
两人坐下后,就不知从哪儿钻出个太监来,给两人沏了茶。
顺喜自然问起薛庭儴最近忙什么,怎么许久没见过他了。
两人年纪相仿,虽然一个是太监,一个是低阶官员,但薛庭儴这种性子,上上下下牛鬼蛇神都能结交,这是本能,也是本事。
认真说来,他和顺喜算是挺熟的,那会儿顺喜还在乾清宫御前侍候时,两人就很熟了。闻言也没瞒对方,露出一抹苦笑,将自己的境遇提了提。
“哟,没看出来,这些老大人们翻脸比咱们这些太监们还快。”
薛庭儴苦笑地摇了摇头,道:“你说,换咱们正常人来想,这本就是结了天大的仇,突然弄得这么一出,我也如噎在喉许久。如今这么一来,我也能安适,免得成天提心吊胆,生怕前面有什么等着。”
顺喜手肘撑着炕桌,露出一个笑,往薛庭儴那边凑了凑:“小薛大人,这你就不懂了,这些老大人们都是人精。人家和咱们这种人不同,要体面要脸,所以你越是得罪了人家,人家越是会捧着你,这样才能显得人家大度。难道跟咱们一样?你今儿得罪了我,我明儿就恨不得找回场子。人家说咱们这种叫小人,叫寒碜,叫眼皮子浅,不能相提并论的。”
所以说,宫里处处都有人才,顺喜说得确实很在理。
薛庭儴苦笑一声:“若论君子和小人,我反倒喜欢喜公公说得这种小人。这种人实在,不闹心,不用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你,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遭了秧。”
顺喜哈哈笑了起来,拍了拍薛庭儴的胳膊,道:“小薛大人,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是个妙人啊。”
薛庭儴一本正经:“有,拙荆说过。”
闻言,顺喜又笑了起来,笑得抑不可止。半晌,他才停下,端起茶啜了一口,道:“小薛大人伉俪情深,让人羡慕。让咱家来说啊,那有些人就是不识趣,非得上杆子倒贴,也不问问人愿不愿意,当谁都稀罕他克夫的老闺女。”
对于顺喜的话,薛庭儴并不吃惊。
太监就是这样的人物,能伏得了低做得了小,也能耀得起武扬得了威。没了子孙根的人,就是没了姓氏没了祖宗,这样的人轻易莫得罪,这个经验是那个梦告诉薛庭儴的。
他静默了下,道:“我和喜公公虽不是一处,到底也算是能谈上两句。如今这内阁,我恐怕是待不了几日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离开,以后再见恐怕是难了,所以今日前来,也是想跟喜公公道个别。”
见薛庭儴难掩落寞,顺喜安慰道:“让咱家来看,小薛大人不用过多烦愁,您六元及第,乃是难得的人才。陛下是政务繁忙,顾不上,指不定哪天就想起了您,您就等着飞黄腾达。”
薛庭儴哈哈一笑,凑趣道:“那某就托公公吉言了。”
“好说好说。”
之后两人又聊了几句,薛庭儴才告了辞,而顺喜则收拾了收拾,一路挨着墙根躲太阳,去了乾清宫。
乾清宫里,嘉成帝刚歇下,郑安成正站在东暖阁的炕前,就着炕桌给奏章批红。
如今这批红之权,虽是由郑安成暂代,但实际上还是嘉成帝,不过其上的笔迹换了一个人罢了。
这种地方,可没有太监坐的地儿,郑安成已经就着这别扭的姿势,批了快半个时辰了。
顺喜从外面走进来,忙把边上侍候笔墨的小太监给挤走了,自己上前去给干爹磨墨。他按照惯例,将今日碰见的人和事说了一遍。
提起薛庭儴,他不免带了些情绪,感叹了一句,小薛大人也是倒霉。
郑安成睨了干儿子一眼,继续往那奏章上写着字,其上的内容,都是嘉成帝之前说了,他牢记在心的。
“干爹,你就帮帮小薛大人。我瞅着姓吴的那老匹夫,恐怕会给他小鞋穿。”
“你倒是对他挺上心,一口一个小薛大人的。”
“这不是小薛大人待人亲和,从来不拿咱们不当人看。儿子虽是还年轻,办事都得干爹提点着,可论起看人,儿子眼里还是有些内容的。那些个大人们,每次来乾清宫,看着面上带笑十分和蔼,其实眼里都写着不屑,可小薛大人不会这样。怎么说——”
顺喜挠了挠脑袋:“在小薛大人眼里,咱们是个人,不是个没了子孙根的阉奴。”
似乎阉奴这个词触怒了郑安成,他顺手就把顺喜给搡开了。他扶着袖子将朱笔搁在砚台里,才从怀里掏出块儿帕子擦了擦手。
行举之间,眼中冒着冷光。
顺喜见干爹寒着脸,吓得缩着脖子:“干爹,儿子说错话了。”
郑安成哼了一声。
他生气自然不是因为顺喜,而是因为之前和内阁那些老匹夫们交手,又受了对方的气。
这些老杀货们,总有一天刮了他们。
他步去一旁,从那些奏章里抽出一份,扔进顺喜怀里。
顺喜是识字的,他摊开了看,发出一声惊叹:“竟把小薛大人放去了那地方。”
郑安成睨了他一声,方道:“收起你那副吃惊样,此子简在帝心,可不是让你去同情的。”
顺喜干干地笑了一声:“干爹,我这不也是……也是……”
“不过你与他交往是可以的,陛下打算借着咱们和内阁分庭相抗,若是我们在朝中有交好官员,以后也能便宜许多。”
“干爹,您说得儿子记住了。”
郑安成看了他一眼:“行了,去,瞧你那急不可耐的样子,总是教不上道。”
顺喜嘿嘿一笑,一溜烟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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