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传着传着就走了形,变成县衙来强盗了。于是更多的百姓手里拿着扁担、擀面杖,有的提着家里的菜刀,纷沓而至。
还有就是定海工会的人,定海工会什么最多,自然是壮劳力多,不过都不在这处,而是在西城那片。不过他们脚程快,收到消息,就飞奔而至,赶在那群老百姓后面到了。
县衙大堂前院里突然就涌进来很多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这些老百姓可不傻,知道来的是官爷,老百姓怎么能和官爷作对,可不能作对,不代表不能哭。
于是青壮们都在后面,前面的都是老弱妇孺,这些个路都走不稳的老弱们,一面抹着泪,一面就哭上了。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啊,薛大人可是好官,薛大人怎么可能通倭!”
“就是,这是哪个瞎了眼坏了心肝的胡说,这种大罪都往薛大人头上栽。”
“薛大人自打来了,爱护民众,组织民壮抗倭。上回还有上上回,那倭寇来了,可都是薛大人亲自带着人去打的。”
“我家儿打倭寇死了,还是薛大人给咱家发的抚恤银。”
“你们不能带薛大人走!”
“不说个明白话,不能带薛大人,要想带薛大人走,就从我们身上踩过去。”
这一幕直接把曹佥事和王千户惊呆了,更不用说那些卫所的兵卒们。
“你们、你们——”
“不能带薛大人走!”还有很多人因为进不来,只能在门外喊着,人声动天。
有卫所兵卒跑进来,仓皇向曹佥事禀道:“大人,外面来了许多百姓,衙门前围满了,外面的路也被堵了。”
曹佥事的脸直接黑了,“薛大人你这是煽动百姓对抗朝廷?”
薛庭儴无奈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曹大人可是见本官说了什么。再说了,曹佥事一个人就能代表朝廷?”
曹佥事自然代表不了朝廷,他也不敢代表,这话连应都不敢应。
看到眼前这一幕,即使强硬如他,也不敢再强行干什么。
当官的最怕什么,自然是民变。
一旦激起民变,谁也担不了干系。
“你很好,本官这便回去请公文,是时今日发生的一切,本官都会一五一十上报,看薛大人怎么和朝廷解释。”
“这就不劳曹大人费心了。”
曹佥事冷哼一声,一甩袖子就走了。
王千户等人也没有多留,忙随后离开。
直到这些人离开了,那些老百姓才停下哭喊,各自抹了抹脸上眼泪,再看身边人的模样,都露出些了不好意思的神情。
薛庭儴走上前,清了清嗓子,道:“谢谢各位了。”
人群里发出阵阵干笑声,不时有人赧然挥手说不当什么。
最前头方才哭得最伤心欲绝的那位老大娘,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小声对薛庭儴说:“薛大人这不当什么,这些大官最怕就是老百姓闹事,咱们都有经验呢,他们不敢拿咱们咋样。”
薛庭儴错愕地眨眨眼,旋即笑了起来,同时也有些怅然。
穷山恶水出刁民,刁民都是逼出来的,朝廷几次内迁,百姓们都要吃饭,吃得都是要命的饭,所以与官兵都斗出经验了。
“不过本官还是要谢谢各位。”薛庭儴拱手一鞠,拜道。
这些百姓们都不敢受,十分狼狈地躲着。人群里有人说铺子没人看,还有人记起自己摊子还扔在外头,然后就一哄而散了。
等人群都散了,谢三从外面走进来。
“方才谢谢了。”薛庭儴道。
他知道之前能是这般阵势,自然少不了有人在背后指挥。
“我也不能做什么,其实还是这些百姓们自发前来。你是个好官,百姓自然是护着好官的。”
薛庭儴笑了起来,那笑里说不出是什么意味。有无奈,有好笑,有心酸,也有惆怅。
“只是你得做好准备了,他们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下次再来,肯定不会容易收场。”
薛庭儴没有说话。
谢三看了他一眼:“都这种情况了,你是不是与那位通个气儿?咱们动了太多人的饭碗,如今这浙江想把咱们除之后快的人不少。你官衔太低,官大一级压死人,总是这么着也不行。”
听到这句那位,薛庭儴目光闪了闪,面上却是点点头,道:“谢谢你的提醒,此事我自有主张。”
这时,樊县丞匆匆从外面跑进来,道:“大人,不好了,那些人没走,在县衙外面守上了。”
谢三徒然变色,这是怕薛庭儴搬救兵?
也就是说,这场事定然不止是这曹佥事一人弄出来的,他定是有十拿九稳的把握,才敢这么干。
这么一来,薛庭儴就危险了。
为什么说是薛庭儴,而不是定海县。因为打从这些人来,明明县里有许多异常,他们却视若无睹,直冲衙门而来,来了后什么都不提,只拿通倭做了名义。其意思再明白不过,他们就是冲着薛庭儴来的。
再说明白点,把薛庭儴给弄走了,这定海县自然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这可是一本万利买卖。
“他们愿意守就守着。”薛庭儴淡淡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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