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最高境界（2 / 2）

拿眼轻轻一斜，果然见到一旁的女孩儿睁着一双小鹿一般明亮亮的眼睛望着他，目光里满是期待和自信，不知道为什么，他非常喜欢看到她这样的眼睛，每次看到，总会浮现那句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这样的眼睛，总能灼烫了他冰冷的心房。

“好吃。”这一次，他竟不忍再矜持，再逗她。

头一回听到他这么直接的评价和赞美，连子心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而后才傻傻一笑，摸摸鼻子道：“谢谢，殿下能喜欢就好。”

说完，耳根竟有点烫，赶紧埋头吃饭。

扒拉了几口才发觉，咦，自己是在害羞吗？为啥要害羞啊？

想了想，她把这种不正常的情绪归结于谦虚，嗯，一定是自己太有谦虚的美德了。

顾惜爵吃饭时几乎从不说话，当然，他不吃饭时也没怎么见他说过话，但是他吃饭的样子很好看，不紧也不慢，既不是娘娘腔的斯文，却也不是大老粗那般的粗鲁，只能说皇子毕竟还是皇子，皇室的礼仪和教养还是非常赏心悦目的。

她吃饭就没什么赏心悦目可言了，只不过进宫这大半年学了不少礼仪，为了不在下属面前丢人，她保持得不错，否则按照以往她吃饭的模样，估计和他同桌吃饭早就被扔出去了。

俩人默默无言地吃着，刚开始连子心还觉着有些尴尬，后来发现他根本没有任何反应，也就豁了出去，把他当成了透明人，他吃他的，她吃她的，互不干涉。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饭菜很合他的胃口，顾惜爵吃了不少，再加上连子心累了一下午，胃口也不错，所以很快一桌子菜就吃得差不多了，每个盘里都没剩多少。

唤了几个宫女来收拾桌子，顾惜爵已经径直地回到他的书桌前去了。

连子心倒是没忘记，今儿还得负责这位殿下的饭后茶点呢。

唉，为什么命苦的总是她！

殿中的鎏金花开富贵透雕铜熏炉里飘出淡淡的白烟，左右两边各自放着两个装满冰块的冰桶，使得殿中清凉了不少，最起码，连子心身在其中觉得很凉快。

说起来，华国的用冰，一直比较宽裕，就算是夏天，冰块也不至于稀缺，这源自于华国很多大户人家都有自家建立的小冻库，华国宫廷的冻库更是有不少，专供后宫的主子们取凉用。

虽说宽裕，但能有冰块来取凉的，也只是主子们的特权，宫人们是想都不用想的。

尚食局也有一个专门的冻库，当然是专供食物保鲜的，不过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夏天的时候，整个尚食局的内部也都在各处放着冰桶，特别是厨房里，虽然还是热得火辣辣的，但多少能缓解一点，不至于钻进去几秒钟就已经浑身香汗淋漓。

顾惜爵的玉爵宫里放的冰桶算是很少了，不过想想，他本身就是一座冰山，想必也无须那么多冰。

连子心半跪在距离顾惜爵的矮桌一米多远的地方，前面是一张三弯腿雕云纹方香几，几上放着一套莲花浮纹的紫砂壶茶具，并不是她带来的，而是玉爵宫里有的。这套茶具倒很合她的心意，和她今日的餐点主旨很相配，而且和她要冲泡的这种茶也很相配。

她要冲泡的这种“茶”严格来说算不上茶，是一些晒干的莲花花瓣和花蕊。

顾惜爵手中捧着一卷书，看似眼神全在书上，实则一直忍不住往连子心那边瞥去。

此时的连子心，伸看纤纤素手，轻轻抓了一小把干花瓣塞进了紫砂壶口中，然后提起煮好的开水，洗茶完毕，再浇开水于壶中，水刚刚淹过茶即止。

这时，又将准备好的冰块，悉数填入壶中，再用银勺舀上两勺蜂蜜，浇在冰块上，最后盖上壶盖，双手捧住壶身轻轻地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摇晃起来，几十下之后，右手握住紫砂壶的壶柄，左手纤指轻托住壶底，轻轻一提手，提壶高冲，将“茶水”倾入一茶盂里。

她的整套动作非常连贯，有如行云流水一般，她的脸上神情专注，心无旁骛，仿若一切红尘俗事，都不与她相干。整个人犹如观音坐莲，手提柳枝净瓶，温柔而宁静，平和而圣洁，只与那天地之气滋养的芳香植物在一起，要把这世间最干净的东西相溶于壶内，滋生出这世间最美妙的滋味。

顿时，清香满室，水雾氲氤。

顾惜爵觉得自己的心也顿时跟看宁静下来，再无一丝尘世纷扰。

连子心绝不是那种会亏待自己的人，只要是好吃的好喝的，有别人一份，自然要有自己一份。

所以这莲花冰蜜茶倒了两杯，放入托盘后，又连同“双色泥酥卷”、“莲花香糕”、“莲花夹心饼干”、“藕香咸蛋卷”等几道茶点一起，端过去放在了顾惜爵面前。

看着面前两杯茶，顾惜爵挑了挑眉：“这是？”

连子心：“我喝的。”

顾惜爵嘴角抽了抽，还真不客气。

他还没动呢，连子心就已经伸出手来拿走了她自己那杯，端在嘴边，轻轻吹了吹冒上来的热气，然后轻酌一口，浅浅的笑容在嘴边绽开来，神韵宁静温柔，仿若初莲轻绽。

这是何等心境？这是一种可以感染人的心境，哪怕不言不语，也会被其吸引，被其感染。

此时顾惜爵便觉得似乎被她所深深的吸引，想将她引为知已，想与她分享天下间最美好的一切，将她视作世间最宝贵的女子，珍藏于心房之间。

不由的，他也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含在嘴里，细细品啜。

当此之时，只觉一股甘醇的香气从舌根到舌尖逐渐弥漫开来，这种香气，是一种特有的清灵味道，是露珠在夏天莲叶上犹如顽皮孩子撒娇一般的不断打着滚儿，沾上一抹莲香，然后在和煦的阳光下升腾，慢慢变成雾气，舌尖上便有了植物蓬勃生长的清新甘醇，而这热气腾腾的植物香气，又在一瞬间遇上携裹着甜蜜席卷而来的冰雹，升腾了热气，冻住了香气，在口腔这方寸之间弥散开来，一冰一火，冰火两重天！

而这两重天的风暴过后，天地间却一瞬间静谧下来，一派恬淡宁和的感觉，如雨后的空谷，使得身体得到了最大的放松，心灵得到了最大体憩，忍不住闭眼感悟这天地之间蕴言的美妙！

这不是茶，却让人品出了茶的最高境界！

顾惜爵止不住又啜了一口，细滑茶水蔓延过口腔滑下喉咙，软玉一般熨帖心尖。

再睁眼，对面的人儿已经停下来，微眯着双眼，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看。

按照正常剧本走向，他这会儿应该是唰的一下羞红了脸，或者不好意思地干咳几声。

可惜，顾惜爵并是正常剧本里的男猪脚，“害羞”、“不好意思”是什么？

对不起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

他一派淡然自若，亦不逃避与她对视，那双寒潭一般的眸子仿佛要看透了她一般。

好在连子心也不是一般的女子，否则一下子就该在他这样透视下丢盔弃甲了。

不过任凭高手过招，也总得有一人先败下阵来，这个先败下阵来，到底还是连子心。

不是我党不争气，而是敌军太强大啊。

“咳咳，殿下喝茶吃点心。”连子心终是移开视线，低下头假装喝茶。

所以她错过了顾冰山眼底融化的笑意。

不过之后他对于她所做的茶点的称赞倒是没有错过，虽然淡而简洁，但已经实属难得。

从殿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不知不觉间过去了两个时辰。

连子心忽然觉得，其实跟他相处，倒也没有那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