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公子,喝酒。”安娴将酒杯殷勤地移到他手边上,这会子才完全将一张脸从斗篷里露出来,面上的笑容如三月桃花,美的让人窒息。
只不过齐荀明白她这番献媚是为何之后,不但没领情,心头还更恼火,冷冷地将目光从安娴脸上挪开,拿了酒盏旁边的一杯茶,没打算饮酒。
“你的病,好了?”齐荀凉凉的一句,终究还是没有放过安娴,心眼本就小,这么重要的事怎可能不去计较。
安娴不敢否认,若是齐荀有心要打听,这事情瞒也瞒不住,安娴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手指撩了鬓边的一缕发丝说道,“就染了一回风寒,不成想被人传成了这样,殿下你一向圣明,定不会相信这些传言……”
“嗯,这么说没假了。”齐荀的声音低沉透着磁性,打断了安娴的话,薄薄的唇角轻抿,下颚线条紧绷,光是眼下这等气势就让安娴心慌,谁料他又接着说了一句,“这次去吴国,需要孤成全你吗?”
安娴杏目圆瞪,脑袋一阵猛摇晃,“不,不需要。”
祖宗的心眼有多小,她见识过,拿了二皇子几个糖,都能生出那么大的阵仗,如今若是知道了原女主曾为吴国太子轻生过,自己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该怎么过。
说起来,她也是被原女主连累,若不是原女主轻生,她怎会穿进这幅身子里来,受这等苦楚。
来了,还得替她背这么大口锅。
这会齐荀的脸色,安娴都不敢多瞧,偷偷瞄上一眼,都足以让她心惊肉跳,黑压压的神色,似乎将怒气全都憋在里头,连那眸子的颜色都开始生红。
“真不是他们说的那意思。”安娴小声嘀咕了一句,没让齐荀的脸色好看,反而遭了一记冷眼。
八成是解释不清楚了。
桌上的酒盏除了齐荀跟前有一盏,安娴跟前也放了一盏,适才驿站的人伺候酒菜时斟上的,透明的水色被桌前的一盏灯照过来,荡出了几分粼粼波光。
安娴从未喝过烈酒,喝过的也就只有度数微低的果子酒,喝过之后确实能让人神智不清,心里轻松,就眼下这种情况,对方执意不喝,要想解决问题,能喝的也就只有自个儿了。
人人都说能借酒消愁,安娴坚信这一点,喝了就有理由糊弄过去了。
趁着齐荀别开脸的功夫,安娴豪迈地拿起酒盏,一盏酒尽数灌进了喉咙里,没喝过这种酒,也从不知烈酒的辛辣,等到下了肚,那股灼烧窜上来时,安娴想吐却已经吐不出来了。
捂住嘴难受了好一阵,才适应了胃里的翻腾,再抬眼跟前齐荀脸上怒气不但看不见了,还能瞧出两个人影子来。
酒劲上来,藏在内心的真胆量也出来了。
正直这当头,王大头送上门来了,察觉到了二人气氛不对,本想问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才说了一句客套话“大人,夫人酒菜可还满意。”
话音刚落,坐在对方的安娴却是踉跄地站了起来,一巴掌结实地拍在了桌上,许是用的力气连自个儿都没控制好,拍完又扭曲着脸捂住掌心。
但这点疼痛一点都不影响她发挥。
“你可知罪?”安娴斗篷的帽子拉到了后脑勺,倾城绝色的面容显露出来,生气的模样也有几分威慑力。
王大头也不知是被安娴的容颜愣傻了,还是被她脸上的怒气吓傻的,只呆呆地站着,一张嘴,磕磕碰碰地说道,“小,小的何罪之有?”
细数罪状可就多了去了,头一条怕就是不该长的贼眉鼠眼,论最严重的就数他太不会管事,让人恣意乱嚼舌根,惹了祖宗生气。
祖宗是谁?天之骄子,集福星克星为一身的神奇人物。
安娴醉红的眸子在齐荀冰霜一般的脸上使劲的瞅了一番,手指头一指,就差指到齐荀的鼻子上,“你说说,他现在是不是生气了?”
问完,安娴也不待王大头回答,愤慨了说道,“他是祖宗!祖宗你也敢惹?”
齐荀脸部猛地几番抽抽,握住茶杯的手,微微地抖了抖。
祖宗?什么时候她有胆子给他起绰号了。
王大头已经被这阵势吓的慌了神,从安娴的神态中瞧出了是醉意,退了两步弓腰小心翼翼地对齐荀说道,“夫人怕是喝多了。”
齐荀咬着牙没搭理,谁还看不出来她喝多了吗?劝酒不成,自己喝了,这算盘打的还挺不错,学会了如何逃避。
“哪里喝多了?就一杯酒你还嫌我喝多了,人家祖宗小气是因为出身好,长得也好看,你看看你,长成一幅贼眉鼠眼的德行,你有什么资格小气,你老实给我交代,你同刚才那帮人是不是一伙的?”
安娴说的多了,已然成了大舌头,但说出来的这番话,却将王大头硬生生地吓出来一身冷汗。
齐荀的眼睛则是眯成了一道逢,眼下的每一笔帐他都会记在心里,原来不只是正宗,还有小气,怒之极限,倒也没有刚才激烈的反应,今夜他倒是想再瞧瞧,她心里到底还藏着多少对自己的不敬。
“夫人,这酒的劲头大,夫人不擅酒量还是少喝些为好,小的是驿站驿丞,前来驻站的官员都是小的在招待,要说一伙,倒不如说格尽职守,大人和夫人若是有需要,小的定会尽力满足。”当场被人指着说丑,王大头也没有不高兴,和和气气地一张笑脸,识大体又懂得分寸。
然而安娴却不依不饶,“一群大男人,酒品居然如此差,嘴碎的跟个八婆,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吗?”
安娴手撑着桌沿,移到了齐荀的身旁,一改娇小玲珑的作风,霸气地搂住了齐荀的脖子,仗势欺人的笑容挂在嘴边,自打穿越过来,还是头一回展示出了她真实的威风,“有朝一日,等我搞定了这祖宗,回头再来收拾你们!”
王大头最怕的就是这种秋后算账的,在驿站呆了这些年,他尽心伺候,还没听说过哪个不满意,回头要找他麻烦的。
纵然平时的城府再深,王大头心里也开始打鼓,跟前这位夫人是喝醉了酒后胡言,可她旁边的大人并没有喝酒,然而他对夫人的言论从始至终就没阻止过一句。
早知俩人的身份不简单,王大头一时惶恐,膝盖一弯就跪在了地上。
“还请大人,夫人宽宏大量,饶了小的。”他王大头看人从没有看走眼过,今日也不列外,断定了跟前两人必定是从宫里走出来的,别说是跪了,让他磕头他也愿意磕。
怕就怕跟前的两人当真是太子和太子妃,那自个儿连同刘峰青,怕是都跳不过一劫了,谁知刚跪下去,又惹上了安娴。
如今,安娴最是见不惯这等作贱自个儿,毫无尊严的人,此时看到王大头的卑微,就如同看到了在齐荀面前的自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不懂吗?动不动就跪,你的骨气呢?做人不能如此卑微,要活出自己的气势,风格来.......”
整个驿站接待官员这些年,就没有见过像安娴这般难伺候的人,醉酒的人见了多了,就没见过这样高谈阔论,拉着人一边骂,一边谈人生的。
苦了王大头跪着起来,起来又跪着十几个来回,就差没哭出声来,期间王大头也曾几次求救地看向齐荀,指望他能拉着夫人早些去歇息,但一碰到齐荀冷漠的眼神,却又心甘情愿被安娴数落,不敢多说一句。
直到安娴口干舌燥自个儿不想再搭理王大头了,才抱住齐荀的脖子,“这人太没意思,你同我玩!”
王大头送菩萨一般的将俩人送到了厢房,出来时两腿都在打颤,不过心头再也没将俩人猜成是太子、太子妃,应是哪个王爷家里的郡王可能性大些。
传闻中的太子,性子孤僻,不喜女色,今日那位夫人不但爬到了他身上,嘴里说的话更是大逆不道,那人也没见有什么反应。
最明显的是,陈国公主素来以美貌,知书达理,温柔婉约而闻名,今日那女子容貌确实绝色,可行为举止却是两个极端。
什么人活着就该崇尚自由......简直就是胆大包天了,他还是躲远些的好。
安娴酒劲正上头,训斥王大头训到最后,看到他不但没有振作,还愈发卑微起来,觉的没意思了才放过了他,放过了王大头,安娴的心思就打在了齐荀身上,换作往日,谁有那个胆子敢去捏齐荀的脸。
这回,安娴不但捏了,还用小嘴儿亲了一回,“我偷偷告诉你,我早就想捏你了,就想看看这么好看的脸,到底是不是真的......”
“你笑起来挺好看的,你应该多笑笑,但,笑多了也不行,没有威力,不酷!别人看到也就不怕了。”
“你怕吗?”齐荀看着安娴正往自己腰上攀缠的双腿,脸色瞬间紧绷,较着劲扯住她的脚不然她上来,眼神里的警告溢出,全然没了在楼下的淡定从容。
“怕啊。”安娴上不去,干脆整个人往前扑,“怕你杀了我,怕你不要我......”
“我怕苦怕累,怕没人疼,怕见不到父母,见不到哥哥,如今我就只剩下你了,你要好好保护我......”
安娴靠在齐荀怀里,撒娇的语气透过几层锦缎,直敲进了他心里,如此近距离的听她说,她需要他的保护,一股自豪的暖意从心口蔓延,齐荀没再去掰开她的手指,脸上撑起的冷硬也一点点的慢慢消失,一低头便看到了她一头的青丝,没有了金叉的装饰,毛茸茸的一小脑袋蹭在自己跟前,竟然瞧出来了几分可爱出来。
“睡觉。”沉了一晚上的脸,总算柔和了些,不理会安娴的手忙脚乱,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放在了床上。
既然怕,那就别做让他生气的事情。
吴国太子。
齐荀寻着脑海里微薄的一丝记性,回忆了一番吴国太子的模样之后,依旧坚信,自己无论哪一方面都比他好。
就那个心性还未成熟的小毛孩,有何等魅力需要让她记在心里?想不明白,为何她会喜欢他。
安娴被齐荀抱到床上,并没有听他的话乖乖的睡觉,翻了个身,从身后又圈住了齐荀的腰,“我睡不着,要不,咱俩来谈谈理想怎么样?”
齐荀微微愣神,黑漆漆的深眸回头紧盯着她。
理想,何为理想?
“要不我先说?”安娴见齐荀没再挣脱,人又往齐荀身侧挪了挪,自顾自的说上了,“我从小的梦想有好多,但后来我发现,那些都算不上梦想,基本上头一天许的愿望,第二天就能实现。”
“我家有很多钱,数不清的那种,想要什么只要是市面上有的,都能买回来,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的日子很无聊?”
齐荀瞥了她一眼,没回应,陈国皇帝有钱倒是没错,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堆成了金山,这点他相信。
“但我告诉你,一点都不无聊!”安娴起了劲,突然就将身子支撑起来,醉红的脸蛋放在了齐荀的视线里,“就算是无聊,我也不嫌弃,真的一点都不嫌弃。”
“多幸福的日子啊,你说,我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去羡慕人家都有难以实现的梦想,结果好了,这一羡慕,就果真羡慕到自己身上来了,如今才知道滋味太苦,可能怎么办,又没有后悔药吃......”
“是什么?”齐荀眼睛微微倾斜,瞧着她微皱的眉目,想问她那个不能实现的梦想是什么。
但安娴明摆着是只顾自己说,也没想过要谁来回应她,齐荀一出声,安娴的注意力转到了他身上,手指头在齐荀的腰侧戳了戳,突然问道,“你给我说说呗,你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安娴仰着脑袋盯着齐荀光洁的下颚,亮晶晶地眼睛看的认认真真,嘴角的笑容洋溢地刚刚好,没有过分的夸张和特意的献媚,整张脸就只是单纯的期盼。
齐荀陷进了明亮的瞳孔之中,一时忘记了跟前这个女人是喝多了正在耍酒疯,轻启薄唇,鬼使神差地回答道,“打仗。”
这辈子除了打仗,他也没想过旁的事情。
“打仗怎能算做愿望,愿望是你打仗之后想得到的那个东西,才叫愿望。”安娴较了真,忙着纠正。
“天下统一。”
安娴愣了愣,顿了一瞬,才伸出手在齐荀的肩膀上,拍了拍,“哥们,有理想是对的,有总比没好,祝你好运。”
齐荀:“......”
“你刚才称孤为什么?”
齐荀过了还一阵,才反应过来,安娴叫了他一声什么,这些年他见过的女人是少,但也敢保证,没有那个女人能有她这份胆大妄为的胆子。
哥们?她心里将他当成了兄弟?
齐荀胸口又开始起伏,咬着呀问完,见躺在她身侧的人半晌都没有动静,才垂目去看她。
然而看到的却是一张睡颜,一腔怒气,也在瞧见安娴恬静的小脸之后,开始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先前几次,他也曾近距离地瞧过安娴的脸,但都没机会如眼下这般看的明目张胆。
闭着眼睛的安娴,似乎比睁眼时多了几分乖巧,陶瓷一般的肌肤染了酒后的红潮,均匀的呼吸,带出了淡淡地酒气,却没有压过她身上的暗香,齐荀的指头轻轻触上安娴的脸蛋,一股温热从指尖蔓延,放佛安娴身上那份滚烫也传染到了他身上。
齐荀并非是迟钝之人,对自己的感受也很清楚,他对安娴,似乎确实是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也许从自己将她视为太子妃起,无形中就给了她特殊,至于为何会选了她做自己的太子妃,除了陈国公主的名声之外,其实,那日在陈国大殿上,他对安娴,也是看对了眼的。
他喜欢她脸上的朝气,和她看着他时的那双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个日万,啊啊啊,这个暑假好看的男人太多了,存稿是多么的艰难!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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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懒瑜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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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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