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婕妤从坤宁宫请安归来,没直接回自己所居的西配殿,而是先到后院探望汪才人。
汪才人的两个宫女都规矩立在内室门外,见她进来赶忙行礼,“奴婢见过李婕妤。”
李婕妤步子一顿,瞥眼她们身后厚重的棉帘子,“怎么不在屋里伺候反而站在这儿?难不成是在偷懒?”
“奴婢不敢。”两个宫女扑通扑通全跪下了,宝婵胆子大些,压低了声音解释道:“回婕妤,才人说累了要休息,嫌屋中有人会发出声响吵到她,所以叫奴婢们候在门外。”
“哦。”李婕妤点点头,“都起来。”又放轻声音问:“你们小主情况如何?可吃了东西?”
“没。”宝婵摇头,面上尽是担忧与无奈,“早膳送的是鸡丝粥,小主说腻,不肯吃,又换了清淡的小米粥来。可小主也只看了看,一口没动,什么样端进去,什么样端出来。”
一天多了,汪才人只上元节发动那晚忍着阵痛稍微吃了些东西,整个人熬得不成样子。她们都急得不行,却又没有办法。不是没劝过,可才人有听没有进,她们说她们的,她该怎样还怎样,话也不说,安静得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娃娃。
“不吃东西怎么成?”李婕妤皱眉,“你悄悄进去看看,若汪才人醒着,就跟她说我来了。”
宝婵应是,撩了帘子轻手轻脚进去。过一会儿,又面色凝重地出来,“小主没睡,只是好像在发呆,奴婢和她说您来了,也没什么反应。”
李婕妤眉头皱得更紧,干脆直接入了内室,踱步至临窗的大炕前立定。
她没有故意放轻脚步,可汪才人依旧望着菱花窗怔怔出神,手里,还捏着件细棉布做的小儿衣裳。
瞧见那件已经被捏皱的衣裳,李婕妤脸色有些不好。然而看到汪才人仿若死寂的眸子,她又不免叹息,最后只轻轻唤了句:“汪才人。”
汪才人动也未动,眼珠都不转一下,像是根本没听见。
“汪才人!”李婕妤提高了声音。
汪才人终于慢悠悠将目光投来,空洞洞地望了她半晌才有了点焦距,“婕妤来了。”声音轻得风一吹,便会消散在空气中似的。
李婕妤自认不是个多有同情心的人,但不管怎么说,汪才人这一胎都是她一路看顾过来的。她如此,她见了也难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我听说你一直不肯吃东西,你刚生产,正是需要进补的时候,什么都不吃,身体哪里受得了?”她试图劝说汪才人,“小皇子已经不在了,与其难过,不如赶紧养好身体再怀一个。你再难过,小皇子也不会回来,陛下日理万机,更不可能在意,何苦这样折腾自己?”
这话可谓是一针见血,且,相当不留情面,是李婕妤一贯的说话风格。汪才人听后睫毛颤了两下,捏紧手中的衣裳,面色苍白中更添几分死灰。
从昨日生产至今,长平帝都没来看过一眼。
纵使宝婵她们十分笃定地告诉她,这是陛下知道小皇子极可能养不活怕见了伤心,她还是心中难平。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陛下他,是根本不在乎她与孩子?还是不满她没能给纪家添个健康的皇子?
二皇子出事,他一日去探望两次,还处置了照顾二皇子的奶嬷嬷。怎么到了她这里,就不闻不问?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这样大吗?
李婕妤见汪才人的神情,有心想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谁知刚抬臂,汪才人就跟怕她要抢似的,一缩手将那件婴儿衣裳拿得老远。
手尴尬地停滞在了半空,她眉一挑,突然没了耐心。
“算了,你爱怎样就怎样,随你。”李婕妤收回手,垂眸理了理袖口,“反正明日容淑仪就出月子了,昭容华恢复得不错,再过个把月也差不多可以侍寝了。再不济,这宫里还有十几位姐妹,你养不好身子,陛下也不缺人伺候。说不定过不多久,就又有好消息传来呢。”
说完这些,也不去看汪才人的反应,她转身便走。
真是吃饱了撑的在这里同她废话,她又不是她什么人,好不好的,关她何事。
上元那晚恰逢汪才人发动,次日小皇子又夭亡,本该初一十五到皇后宫中的纪明彻十七这天,才终于宿在了坤宁宫。
皇后还保留着在王府时的习惯,亲手服侍他洗漱、宽衣,同他说白天的事。
“臣妾已经提点过赵婕妤了,她是个聪明的,应该能明白您的意思。”
“明白最好,”纪明彻不置可否,“就是不知道她是真不知情,还是也存了别的心思。”
“她服侍您这许多年,您还不了解她?再说若没有几分通透,哪怕她是臣妾的陪嫁婢女,您也不会给她这样的脸面。即便之前真有了什么心思,她如今也该知道要如何做了。”
纪明彻伸平胳膊,任由皇后帮他脱下外袍,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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