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核桃酪。”辛虞撤了上面包着的棉搭子,露出个不足半尺高的圆肚窄口瓷罐,“出门前小厨房做好了送到嫔妾那儿的,嫔妾来不及喝,又舍不得浪费,一并带了来。陛下要不要也用一些?记得上次您还说味道不错来着。”
那是去年冬的事了,当时二皇子正生着病,而容淑仪那里却出了个不安分的宫女,他这才先去了她那里,留时间给容淑仪处理宫人。
刚思即此,对方清清淡淡的声音又传入耳中,“说来还是陛下洪福齐天,二皇子那样凶险,您一去,这病就好了。”
一样诚意不够足的马屁,如今听来,却有了些别的味道。纪明彻心里一动,“那就给朕也来一杯。”
看来情绪没想象的那般糟糕,辛虞小松一口气,忙叫人洗杯,先倒了给对方,然后才是自己的。刚进来那会儿他浑身透出的气息很不对劲儿,她真怕会像去行宫前那样被往死里折腾。
有了后来做对比,她才发觉这货也有体贴人的时候,并非一上*床就化身凶猛野兽,那阵子也不知是在哪里受了鸟气,跑她这里发泄来了,变态的渣渣!
许是包得严,一路过来,香甜的核桃酪还热烫着,温度透过杯壁直侵入皮肤。纪明彻端在手中却没有喝。定定看了有一会儿,他突然说:“昭容华,朕又没了一个孩子。今年还没过去,朕已经失去三个孩子了。”
三个,其中也包括她还未得知存在便已不在的那个。辛虞也沉默,半晌,才嗓音略干涩地问:“陛下,当初得知嫔妾小产时,您也这般难过吗?”
嘴上这么问,她心底却先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不论汪才人还是严婕妤,肚子里都是他期待已久的,她算什么?一个之前还被他怀疑被他看管的犯人。
本来就没有期待过,失去了,又能有多伤心?
她眼中不自觉泄出少许嘲讽,纪明彻却没有看到。他眼帘微垂,仔细回忆了下自己当时的感受,缓缓道了句:“那毕竟也是朕的孩子。”
其实人是种非常主观的动物,很难做到完全的客观公正,连一国之君,也不例外。偏见和偏爱,都会让人带上滤镜,将一切往自己想要的方向解读。
从前纪明彻觉得辛虞别有所图,看哪里哪里是疑点。可后来发现是自己误会了,不管是毫不伪装的直接、与世无争的淡漠还是随遇而安的洒然,都成了她的闪光点,和这宫里每一个女人都不同。
纪明彻从不曾后悔,但听闻她小产时的满心复杂的确在后来的相处中一点点转化为怜惜,甚至自责。他偶尔也在想,若是他能多信任她几分,或是当时保护得再严密些,明年春天,他们的孩子便该呱呱坠地了。
只是他向来内敛,再多的情绪,最后也只化成那样一句简单的话。
辛虞不知他此言是否出自真心,但有些事不是几句话就能抹平的。
她听后低眸饮下一口热热的核桃酪,调整了一下心情,才开口安慰道:“陛下,二皇子就快满周岁了,听说容淑仪准备了好多东西想为他举办抓周。大皇子和大公主也被皇后娘娘养得很好,如今叶贵人肚子里还怀着一个,不等明年夏天,您便又有孩子出生了。您要是心疼严婕妤与汪才人,就多疼些她们,您春秋正盛,肯定会多子多福。”
“那你呢,朕是不是也该多疼疼你?”
“也可以。”辛虞想了下,认真回答,“反正该得罪的嫔妾已经得罪完了,暂时还能应付。”
“别人在朕面前都极力表现出后宫和睦姐妹情深,怎么到你这里就变了?”纪明彻挑眉。
“陛下觉得,拥有同一个丈夫的女人,真的能和睦相处吗?”
或许有些自以为是的男人会如是想,但其中绝不包括自小便饱受后宫倾轧之苦、在夹缝中求生存的他,纪明彻沉默。
“那陛下是愿意听好听的假话,还是难听的真话?”话都说得如此直白了,辛虞干脆又问。
纪明彻:“朕喜欢好听的真话。”
辛虞无语,瞬间想到了某蒋姓校长的用人标准:既要是人才,也要是奴才。大概古代皇帝对此更有同感。
看到辛虞的表情,纪明彻沉闷了一天的心情反而见了丝天光,他也低头喝了口核桃酪,问辛虞:“朕发现你也很喜欢鼓捣这些吃食,怎么不见你拿来孝敬朕?”
他又不缺人殷勤孝敬,干嘛老和她计较这些?辛虞心里不满撇嘴,但怕这话说出来又被对方自作多情当成拈酸吃醋,只道:“都是些粗陋的东西,哪里入得陛下圣口?自然不好巴巴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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