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全这个人御前大总管不是白当的,极会察言观色,这说话,也相当有技巧。
他说的是夜阑听雨那边,而非昭良仪那边,又提一嘴新来的,其实是摸准了纪明彻对辛虞有那么点在乎,有意无意将辛虞撇清。
但无论语气还是神情,他都表现的毫无偏颇,“有人先在附近一颗花数下发现了被埋起的头油瓶子,许是埋得急,对方在那处留下了几个鞋印,鞋底也沾上了些许残油。按照鞋印的大小即形状,奴婢们排查了附近几处宫院以及往来的内侍,在小连子的鞋底闻到了极淡的桂花香。除此之外还从他内衫中搜出了藏着的银票,数目不小,足有一百两。”
昭良仪与严良媛不合,纪明彻早有耳闻。乍听下意识便怀疑会不会是辛虞伺机报复。
可只要念头往那上面一转,他就会想起她被冤枉时看他的倔强眼神和那个无缘见面的孩子,心像是被什么蜇了下似的不大舒服。
她如今还怀着身孕,谁知道这次又是哪个的一石二鸟之计。
按下心中情绪,他沉声问:“那小连子可审了?”
“审了。他说是奉昭良仪之命,将头油洒在石子路上。”话到一半,突然感觉到屋内气压的微妙变化,刘全赶忙加快语速,“但奴婢查过了,昭良仪并无使用头油的习惯,内务府送去的全都未开封。而严良媛平日里也从不走那石子路,倒是昭良仪,十次里总有九次,是走那路的,只今天巧了些,绕道从另一侧往来的梧桐别院。”
纪明彻听他一口气说完,面色已然黑沉得可怕。
“再审,务必要撬开他的嘴,问出真话来。”他冷声吩咐完刘全,缓了缓神色,转头望向皇后,“这半日你也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
“那臣妾告退。”皇后十分识趣地告辞离开,纪明彻坐那儿等到脸上怒气褪尽,才起身,“摆驾,去夜阑听雨。”
见到小连子被带走,辛虞便知这一早来的烦躁究竟是为何。待听人客客气气问她内务府送来的头油都收在哪里,心中更是直想冷笑。
在外人看来,她这儿管理就如此松懈吗?一个个都迫不及待往里面塞钉子,打量她没脾气是?
难怪从早上起一直莫名烦躁到现在,敢情是在这儿等着呢。
于是见到纪明彻人,她还当他又和上次一样不分青红皂白来问她的罪,眼中泄出些嘲讽,“陛下怎么不陪着严良媛,反倒来了嫔妾这儿?”
纪明彻被勾起回忆,满心都是复杂。听她语气不对,也没不悦,只窒了下,说:“听说他们追查抓人惊动到你,朕怕你会多想,特地过来看看。”
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辛虞竟有些意外。
那丝意外被纪明彻敏锐地捕捉到了,顿时心里更不是滋味,尤其是在记起自己之前那瞬间的怀疑后。
他张了张唇,有心想问一句“你是对朕冷了心吗”,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轻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伸臂,带了几分爱怜、无奈甚至庆幸,将她圈进怀里,“还好,还好你没事。”
男人的下巴就搁在她发顶,力道不重,声音却听起来闷闷的。辛虞愣了下,不知他这话从何而来。
但她现在心情很糟糕,不想同他说话。辛虞将脸埋进男人胸膛,藏起满面不该有的冷漠与木然,而后小腹突然一暖,有只大掌覆了上去。
男人的身体微斜着退开少许,手下力道轻柔得不像话,仿佛掌下是什么易碎的瓷器、易惊的小兽,低低又说了一遍,“还好你和孩子都没事。”
这下连辛虞也不得不在意起来,当然,她在意的事他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而非他待她的温柔态度。
将脑袋从男人胸前抬起,她微蹙起眉仰头望他,“陛下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嫔妾不知道的事?”
“没什么。”见她望来,男人迅速收拾好刚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情绪,“朕就是又失去了一个孩子,一时有些压抑。”
那是心中难过,到她这里找安慰来了?正不知是该为此不爽还是高兴自己在对方心里还有点位置、至少这个时候对方想到的事自己而非他人,男人摸了摸她的肚子,道:“算了还是告诉你,你也好心里有个数,日后多加小心。桂花油被小连子洒在了杏林深处外北侧的石子路上,朕听说以往你每次出门,走的都是那里,猜测这次动手之人想要谋害的,原本是你。”
“谋害嫔妾?”辛虞瞪大眼,随即恍悟。
原来如此!
就说严良媛从来不走那石子路,真是冲着严良媛去的,怎么也不会在那里动手脚。
何况论月份,严良媛已怀孕四个多月坐稳了胎,她却将将三个月出头。这一跤跌下去,严良媛未必真能有个三长两短,反倒是自己,小产的可能性更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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