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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你烦不烦人啊!”

——嫁进广恩伯府的半个月以来,叶蝉从广恩伯口中听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这天又是这样,她早起去向奶奶问了安,然后折去前院书房问广恩伯谢迟要不要一道用早膳,正读书的谢迟紧锁着眉头抬起头就说:“你烦不烦人啊!”

老实说,叶蝉有点生气。不过她没让自己多跟他置气,回到自己住的正院便吩咐侍女青釉说:“你去胡同口儿帮我买碟脆皮炸鲜奶来,快去快回,不然就软了!”

叶蝉在嫁进来的第三天,就发现胡同口儿的张记炸鲜奶做得特别好!焦黄的外皮香喷喷的还很脆,一口咬下去,里面浓稠的甜牛乳便会带着鲜香溢得满口都是。一份才三文钱,有五个,吃完之后连心里都香香甜甜的,什么事都不是事!

青釉已然清楚这为新过门儿的夫人就好吃,拿了钱立刻便去了。半盏茶的工夫后她折回来,装在油纸袋子里的炸鲜奶还是脆的热的。

但叶蝉刚吃了一个,就被人打断了这番享受。

老夫人——也就是谢迟的奶奶谢周氏身边的仆妇来禀说,老夫人请她过去说说话。

叶蝉只得不情不愿地放下筷子,擦干净嘴上的糖霜又重新上了唇脂,带着青釉一道往老爵爷和老夫人的住处去。这是进府以来老夫人头一次主动喊她过去说话,她路上自有点好奇是有什么事。

眼瞅着离二老的院子还有几丈远,里头一声声克制的惨叫倒先传了进来。

叶蝉吓了一跳,脚下加快了步子,很快迈进院门又绕过了石屏。定睛一瞧,跪在堂屋里的竟然是谢迟本尊,动手抡拐杖打人的呢,是老夫人本尊。

叶蝉哪儿见过这阵仗?心惊之下还没进堂屋就跪了:“奶奶……”

老夫人听音手上顿住,回头瞧了瞧:“阿蝉来了?”她抹了把汗,和善地向叶蝉招手,“你进来。”

叶蝉被青釉搀扶着站起身走进屋去,这才注意到八仙桌边还坐着个人,正一口一口地嘬着长长的黄铜烟斗。

她福了福:“爷爷。”

老爵爷乐呵呵的:“嗯,好。”

老夫人这时伸过手,一把拽过她,拉到了谢迟跟前:“你瞧清楚,这是我孙媳,你妻子;宫里头下旨封的诰命夫人,咱们广恩伯府明媒正娶进来的姑娘!”

谢迟一额头的冷汗,抬头瞪了叶蝉一眼,切齿驳说:“我也没说她不是啊!”

老夫人怒斥:“那你是怎么待她的!进府半个月了,你连顿饭都没和她一道用过,有你这么当丈夫的吗!”

——说到这儿,叶蝉才大致明白了老夫人是为什么动的怒。

她想劝老夫人,可看老夫人火气太大,不敢贸然开口,就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老爵爷。

老爵爷很快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啵地喷了口烟圈儿,还是乐呵呵的:“就是,揍他。”

叶蝉:“……”

老夫人的拐杖一下下砸着地:“我知道你想为家里争口气,也知道你对长辈们背着你向宫里请旨赐婚、让你早早地就娶妻纳妾不满意,可这不是因为你爹娘都早逝,你既没有叔伯也没有兄弟,咱这一脉就你这一根独苗了吗?”

谢迟愤恨地盯着地面不说话。

“再说,你再有千万般的不满,你对她甩什么脸色?”老夫人又用拐杖砸了地面两下,“你日日秉烛夜读是不容易,可她大老远从苏州嫁过来就容易吗?她在洛安一个亲人都没有,你这当丈夫的还平白给她脸色看,你让她怎么过日子?她可才十三岁!”

——奶奶别生气,其实我过得挺开心的。

叶蝉心里划过这么一句话,赶紧忍住了没继续想,这话听着可太没心没肺了。

谢迟也依旧没说话,好在老夫人也并没打算逼着他说。她已年过六旬,眼下打也打了,该说的理儿也都说了,觉得有些疲乏就一摆手:“扶他回房养伤去。”

说罢一想,倒又意有所指地喝了句:“去哪儿养你自己拿主意!”

谢迟当然明白奶奶这最后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一后背都在疼,被身边的小厮搀扶着出了院门,乜了眼叶蝉,不得不吩咐说:“我去正院!”

叶蝉看他这份怨愤,倒觉得他不去自己那里才好,但当下心下再叫苦也不能这么说,只好和小厮一起扶着他往那边去,又叫青釉去请郎中来给他看伤。

一路上,她心里都犯嘀咕,觉得这下可糟了,谢迟准以为是她去老夫人那儿告的状,但她可什么都没说。

但这要怎么解释呢!

叶蝉闷闷地和谢迟一道走进正院,谢迟被扶上床趴着,除掉衣衫之后背上一道道的青紫看着挺吓人。她踟蹰了一下,蹲到床边呢喃说:“夫君,我没去奶奶那儿告你的黑状,真的一句都没有……”

她的声音甜甜软软的,带着些许委屈的轻颤。盯着墙壁的谢迟后牙暗咬,愠恼道:“我什么都没说,你心虚什么!”

“……我真没有!”叶蝉的声音有点哽咽,蹲在床边望着他又等了一会儿,见他没别的反应,真一下急哭了。

就像奶奶说的,她在洛安一个亲人都没有。如果他还此时就对她生了误会,她真的不太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的抽噎声断断续续、轻若蚊蝇地传进了谢迟耳朵里,他撑着口气又盯着墙壁沉默了会儿,回过头就看见她蹲在那儿用衣袖抹眼泪:“……别哭。”他的口气不太好,缓了一缓,又说,“之前是我不对,我错了!”

叶蝉一愣,泪眼大睁。

谢迟撑了下身,想把手从被子里抽出来,但伤口教被面一蹭,登时疼得呲牙咧嘴。

他于是边吸凉气边攥住了她的手:“你就算去告了状也没事。我……是你夫君,又大你三岁,是该照顾你的。”

她还是那么泪眼大睁地看着他,看得他十分别扭,干咳着锁了眉:“你别哭了,行不行?”

“哦……”叶蝉匆匆地又抹了把泪,一时不知该再说点什么,只得没话找话,“那个……我刚让青釉买了张记的炸鲜奶回来,我们一起吃?”

“?”谢迟差点没反应过来,不过他原也不知该怎么和姑娘家相处,便只能顺着她的话说了,“行啊,一起吃……”

与此同时,广恩伯府西边的小院里,妾室容萱听说广恩伯被老夫人打伤的事后,有点兴奋。

她也是宫里这回采选后被赐到广恩伯府的,只比身为正室的叶蝉早三天进府,为的是按规矩以妾礼迎接正室进来。

所以她们论资历论年纪都是差不多的,但容萱自问一定比叶蝉有福气。

她这底气来得也有道理——别的不说,单说她到大齐朝前看的那数以千本计的穿越小说来说,她拿的也是主角剧本,叶蝉这种在小说里被称为“土著女”的人设,是断断没办法和她比的。

而且,她又恰是被送进府里做妾室——小说中,十个穿越女有八个都是妾室,因为这样有升级感,剧情才会爽。叶蝉这种碰上穿越女的正房呢,好的最后会和穿越女把话说开,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中等的是当背景板,最后郁郁而终;差的呢,就黑化了,最后会被当成**oss解决掉。

容萱对这些套路都了如指掌,对于身为女主要担起什么剧情心里也有数。所以,男主受伤的这种情节,在她看来自然很重要。

她于是跟侍女花佩说:“去给我取身素净的衣服来,最好是白底,绣点雅致的小花那种。”

花佩经过这半个月,对这位容姨娘奇奇怪怪的想法心里头也有了点数,不过听到她这吩咐还是愣了一愣:“您要干嘛?”

容萱摆摆手:“你去拿就是了。”

花佩便很快就挑了她要的衣服来,容萱心满意足地把衣服换上,对着镜子照了照,又将头上镶着珠宝的插梳卸了两支,只留了根素淡的黑檀簪子稳住发髻。

然后她就出了门,听说广恩伯去了正院,便径直奔正院去。

到了正院门口,谢迟身边的小厮伸手一挡,容萱挂着满脸忧心说:“听说爷受了伤,我放不下心,来瞧瞧,有劳禀个话。”

那小厮嗅到一股正侧争宠的味道,一躬身赶忙去了。屋里头,谢迟刚上完药,正吃着叶蝉着人重新下锅翻炸锅的脆皮炸鲜奶。他平常吃的都是府里的厨子做的东西,街面上卖的小吃很少会碰,今天偶然这么一尝,发觉这炸鲜奶好像是比府里做得更香脆。

“好吃吗?”叶蝉期待又忐忑地望着他。

谢迟刚要点头,注意到了打帘进来的小厮的身影。

那小厮一躬身:“爷,西院的容姨娘求见。说担心您的伤势,来看看您。”

作者有话要说:~(≧▽≦)/~开坑啦,今天发两章,中午12:00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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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敏言投的地雷~~

☆、第2章

谢迟虽然刚成婚,和叶蝉没什么情分,但也觉得在正院见妾室不合适。可叶蝉却没想那么多,一听就道:“请她进来。”

谢迟到了嘴边的话于是只好咽回去,叶蝉转回头来又问他:“你用早膳了没,要不要传膳,我们和容姨娘一起用?”

“……”谢迟抬眼看了看她,心下揶揄说夫人你可真大度啊,又实在不愿带着伤还同时面对两个不太熟的女人,就说,“我背上疼,不便起来,还是各用各的。”

说话间,容萱进了屋。

她带了一只质朴的黑檀簪子,身上的一袭齐胸襦裙素白得如有仙气,只领缘、裙头处有些细碎的紫粉绣花。脚上的一双修鞋也是白底的,一点点淡粉的绣纹颜色浅得几乎看不出来,她一抬眼就看到广恩伯和正夫人都怔住了。

容萱心里暗喜,暗说这一身果然好看。叶蝉却恰好懵然问说:“这位……妹妹?好端端的,怎么穿一身孝啊。”

这话令容萱一愣,转而又窃笑起来。她心说这位正夫人拿的果真是炮灰配角的剧本,这不,已经找上茬了?

她便没回叶蝉的话,福了福身,望着广恩伯温柔道:“爷,您怎么样?”

“啊……没事。”谢迟趴在那儿,目光盯着枕头。

容萱上前了几步,目光看到他背上晾着的伤口时一声惊呼:“啊!怎么、怎么打得这么狠呢?”说着连声音都哽咽了,“老夫人这是干什么?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

“容氏!”谢迟忽地一喝,容萱双眸还含着泪,赶忙噤声。

他锁着眉睇了她两眼:“不许背地里指摘奶奶。”

容萱似有些不服,闷闷地应了声哦。

谢迟心下不禁有点嫌弃,觉得这容氏没规矩。

其实如果是叶蝉不懂规矩,他倒有心理准备。因为他听说了,一年多前宫里开始采选,家里为传香火就向宫里请了旨,给他赐婚,宫里答应了。可他们实在是旁支得不能再旁支的宗室,宫里事有多,估计一转眼就把这事忘了个底儿掉,直到前阵子给各府赐婚的旨意都定下来,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广恩伯需要赐婚。

所以,宫里就从落选的姑娘里扒拉出了一个年龄比他小的,就是叶蝉。

而那时,在采选中走了个过场的叶蝉早就回了家,根本没和其他人一起在宫里学那大半年的规矩。

是以他心里觉得,这个叶蝉可能什么都不懂。没想到这阵子下来,她似乎还挺知礼的——虽然他没怎么和她相处,可他听说她每天一起床就先去爷爷奶奶那儿问安敬茶。

反倒是这从宫女里挑出来,按理说应该规矩齐全的容萱……穿着一身孝就来了,说话也不知道注意。

谢迟大早上的就在奶奶那儿挨了顿打骂,本来就烦得很,当下更没了应付容萱的心情。

他又睃了容萱两眼,就生硬道:“我要休息了,你回去。”

“……哦。”容萱还是这么个反应,看着倒是单纯,却也有点愚钝的味道。

然后她福了福,便退了出去。

容萱前脚一走,在正院发生的这些事就在下人的交口相传中,很快传遍了广恩伯府。

把宗室上下都算起来,广恩伯是不起眼,可毕竟还是吃皇粮拿俸禄的人家,前前后后百余号下人还是有的。如此这般,自然人人都要为自己的前程打算,要去摸主子们的心事。

膳房那边,是从谢迟身边最得力的小厮刘双领嘴里听见的这事儿。

刘双领比广恩伯大一岁,今年十七。他其实原本是宫里头的宦官,进宫没两年就倒了霉,赶着过年生了场重病。宫里讲究多,过年生病不吉利,得脸的宫人还能传个太医瞧瞧,没什么身份的都是送出去看自己有没有命熬好。

宫外安置生病宫人的地方在长乐寺旁边,那会儿恰逢谢迟的父亲刚去世不久,他日日去寺里给父亲上香,就碰上了只剩一口气还要自己硬扛着出来买药的刘双领。他看不过眼,便求宫里把他赏给广恩伯府,按理来说依他的爵位,府里其实不能用宦官,但这么个病重的小宦官没人在意,管事的乐意给个顺水人情,便点头答应的。

打这之后,刘双领死心塌地地跟着谢迟。而且他还真机灵,把宫里那一套八面玲珑全带了过来。

当下他就边掂量着边跟掌勺的钱大厨说:“嘿,我原本觉着容姨娘长得更漂亮,又是宫里出来的,准定是她更得脸。没想到啊,啧……”

钱大厨边颠勺边乐呵:“你也别把话说死,这不刚见第一面么?我听着啊,夫人有几分本事还不清楚,但那容姨娘真是会来事儿,日后哪边更得势,不好说。”

“我看不是那么回事。”刘双领摇着头,“容姨娘是会来事儿,可这来事儿来不到点子上,就还不如不会来事儿。”

钱大厨哈哈一笑,正要再跟他辩,突然卡了声,转而扬音:“哟,青釉姑娘。”

刘双领回头一瞧,正院的青釉正走进来。

她们几个正院的大丫头今年都差不多是十六七的年纪,比夫人稍大几岁。其中这个青釉好像混得最好,前后走动的事都常见到她。她为人也确实讨喜,一张漂亮的鹅蛋脸瞧着端庄,但见了人就笑吟吟的:“呀,刘爷也在啊?”

刘双领坐在那儿没动,但笑着作了作揖:“你可真客气。”

青釉一哂,把事先准备好的碎银放到了钱大厨的灶台上,又额外从荷包里摸了块出来塞给刘双领,然后跟钱大厨说:“爵爷在正院养伤呢,大夫说得吃两天清淡的。您看着备,夫人跟着一块儿吃。”

钱大厨应了声“好嘞”,又说:“哎,前两天夫人说爱吃的那道汤是什么汤来着?”

青釉低头一想就想了起来:“白萝卜豆腐肉圆汤。”

“行,今儿还上这个。姑娘放心回去!”钱大厨笑着说完,就转身吆喝底下人去备食材。青釉朝他二人欠欠身就走了,刘双领站起来也道:“我也回去了,爷跟前还得我盯着。”

钱大厨转回头来,抄起灶上那块碎银要塞给他,跟他说让他去喝茶。刘双领往回一推就走了:“得了,你猜人家为什么单给我一块儿?这是就怕你拿不着啊!”

正院办事真周全。

刘双领一早上脑子都在琢磨这个,觉得这位刚十三岁的正夫人不简单,但午膳一端上来,他又险些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夫人一看到那钵白萝卜豆腐肉圆汤,两眼一下就毫不遮掩地亮了,瞧着跟饿狼见到小肥羊似的。

榻桌不大,只放的下三四道菜,这道汤和其他菜肴一起放在了床边单支的桌子上。于是就见夫人兴奋地搓了搓手:“先给我盛碗汤!”说罢还扭头问爵爷,“爷,你吃不吃?这道汤做得可好了!”

谢迟刚忍着疼翻身坐起来,一听到这话差点笑岔气。他扭头看看那道汤,说:“不了,我还是先吃饭。”

叶蝉也不在意,从青釉手里接过汤碗,舀起个肉圆低头就咬。

她特别喜欢这道汤,就是因为钱大厨这肉圆做得特别好吃。它不是汤里常见的那种嫩滑弹压的肉圆口感,吃起来特别软糯,肉香味也温温和和的,依稀有些米粉的香气,而且一点儿都不腻口。

叶蝉细细品着,三口吃掉了一个。觉得没吃够,又舀起第二个。

方才的整整一个上午,她都因为不知道怎么跟谢迟相处而过得很紧张,不仅很紧张还一直在没话找话,生怕冷场。

可当下,她一吃到好吃的就忘我了起来,满脑子都只有肉圆的美味,一下子变得很安静。这弄得谢迟突然不太适应,下意识地看向她。

然后她这专心致志吃东西的模样让他觉得,这个肉圆似乎真的很好吃嘛!

他于是放下了筷子里夹着的那块炒鸡蛋,跟刘双领说:“给我也盛碗汤,多盛两个丸子。”

叶蝉蓦地一抬头:“咦?”

刘双领手脚麻利,谢迟低头吃了口菜的工夫,汤就奉了过来。他伸手接过,一抬眼看见叶蝉衔着笑正看自己,端碗的手滞了滞:“分你个丸子……?”

“好呀。”叶蝉倒不客气,直接一伸汤匙舀了一个过来。谢迟心下好笑,兀自用汤匙将个丸子一分为二,吃了半个又打量她:“我看你一上午嘴都没停。吃完脆皮炸鲜奶吃的早膳,然后又吃了奶糕、果脯、杏仁豆腐,现在午膳还用得这么香,你一直这么能吃吗?”

他想如果她平常都这么能吃,那她真是他见过的最能吃的姑娘了。

好在叶蝉摇头:“哪儿啊。”谢迟刚一松气,她的话又说了下去,“奶糕、果脯、杏仁豆腐,那都是不顶饱的东西,吃来玩的罢了,午膳当然还是要好好用的。”

“……”谢迟眉头挑起,盯着碗里的肉圆好生绷了片刻,扑哧喷笑出来。

“你笑什么?”叶蝉不解地瞪他。

“哈哈哈哈哈!”谢迟边笑边窘迫地接过刘双领递来的帕子擦嘴,抬眼见她面色羞红,忙尽力忍住笑摆手,“没事没事,你吃你的,怎么高兴怎么来。”

说罢还扭脸吩咐刘双领:“交待膳房一声,把正院的点心备足,别让夫人亏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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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谢迟的伤说到底也只是外伤,他又年轻,缓了大半日就觉得气力恢复,在叶蝉院子里用了个晚膳就用回到了书房。

他这样急着回去,倒不是嫌弃叶蝉,只是不愿耽误时间,想继续读书罢了。

他这份上进的心,叶蝉纵使出身小门小户也不难理解。

往上数算,广恩伯这一脉是从仁宗皇帝那儿传下来的。当时,仁宗皇帝和几个兄弟都是世宗的元后阮氏所生,关系极为亲厚,继位之初就把几个兄弟都封了亲王。

后来,按本朝的规矩,嫡子承袭父亲的爵位,其余诸子降一等再行加封。

谢迟这一脉代代都是庶子,而且没一个立功加爵的。七八代下来,到了他爷爷那一辈便已是二等伯。再往下,他爷爷就他爹一个儿子,他爹又只有他,他才没被降到更低。

所以,他们论起来虽然也是宗亲,可若刻薄点说,那就是当今圣上想都想不起来、空拿俸禄在京里混吃等死的没落宗亲。

谢迟才十六,正值年轻气盛的时候,他不甘心这样混吃等死。他琢磨着,自己怎么也得努把力立立功,让陛下给他加个爵。他想,自己有生之年要争取尽力奋斗到郡王,这样将来他的嫡子承袭郡王,其他儿子也还有个一等公位,可比眼下的听天由命要强的多。

现在家里一大家子人,全靠一千两的年俸活,听起来好似不少,可宗亲间一旦有婚丧嫁娶的喜事,随随便便随个礼,日子便拮据了。

叶蝉原本到下午时已经觉得自己放松下来,但在他走后还是松了口气。然后她随意地做了会儿绣活儿,又用了小半盏马蹄羹当宵夜,接着再独自发发呆,便盥洗就寝。

第二天一早,叶蝉照例先去向老夫人问安,然后到前头的书房,问谢迟要不要一同用早膳。

入府的这半个月她差不多天天都过来,也差不多天天都被谢迟一句话骂走。今天她话刚说完,便见谢迟又锁着眉抬起头:“你烦不……”却蓦地抬手抽了自己一嘴巴。

叶蝉站在几步外惊了一跳,谢迟揉着眉心缓了缓,暗说自己真不好。

骂她都快骂出口头禅了,何必呢?她又没犯什么错。

他于是强自端正着心态,咳了一声,起身绕过案桌,走到她面前,又咳了一声:“那个……”

叶蝉抬头看着他。

谢迟勉强笑笑:“以后早膳你直接自己用,不用专程跑来问我了。我白天专心读书,晚膳去和你一起用。”

“哦……那好!”叶蝉轻松地应下来,也没再多说什么,便离开了书房。其实,她原本也不是非要缠着谢迟,只不过突然嫁进宗室,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合适,眼下谢迟给她个准话,她就无所谓了。

客客气气地把她送走,谢迟不由松了口气。他觉得就这么着挺好,他一边先把她稳住,一边好好地读书上进。至于圆房要孩子什么的,过个几年再说,目下他才十六,叶蝉十三,急什么啊?

他于是琢磨好了,要“心无旁骛”“不近女色”地好好地读一整日的书,结果刚临近午膳,他就又不得不思量起叶蝉来。

因为他收到一封信,是忠王府送来的。

忠王严格来说其实并不算宗亲,是位异姓藩王,姓陆,第一代还是世宗那时追封的。据载那第一位忠王原是御令卫的千户,在世宗铲除世家时殉职,世宗追封其亲王尊位。彼时他妻子何氏怀着身孕,生产后却也离世了,留下了个女儿。

这个女儿被世宗收养,封的平安帝姬,到了嫁龄加封公主后嫁了出去,生了个儿子续回了陆家的族谱上,自此忠王的爵位便这样一代代传了下来。

这样的加爵也好、袭爵也好、封公主也好,都是极为难得的,由此可见这位平安公主当时的荣宠风光。但更难得的是,如今已历经□□代,忠王府代代忠良,威望不减分毫,就连许多谢姓宗亲都对他们极为敬重。

当下这位忠王,也就二十出头,同样是今年刚由宫中赐婚成亲。

谢迟的信是三个月前递进去的,写得斟字酌句,细致但又谨慎地表明了自己的一腔报过之心。可以说,那封信的每一个字,他都是鼓足了勇气才写下去,同时他也做好了这信会石沉大海的准备,因为忠王府那样的人家,并不是他广恩伯府能高攀得起的。

眼下真有了回音儿,谢迟反倒格外惊异起来。他仔仔细细把这信——准确的说是封请帖,读了三遍,仍旧对于该如何做迟疑不决。

请帖是忠王妃送的,半句没提他那封慷慨激昂的去信,只说想请他的夫人到府里坐坐,喝茶谈天。

广恩伯府再没落,谢迟对于洛安城里这些不成文的规矩也有数。他知道,这种女眷与女眷的交际,可能当真半句都不会提关于他的事,可整个过程忠王一定会知道,这番走动留下的印象,会左右他的前程。

那么,他能让叶蝉去吗?

她对皇亲贵胄间的这些规矩半点也不懂,甚至连规矩都还没学全。到时一旦出了什么岔子,忠王府日后对他再不开大门,他也一点辙都没有。

容萱倒是在宫里学过礼数。可是,一来从昨天的事来看,她这礼数也就只学了个表面,二来叫她一个侧室去见人家忠王正妃,又实在不合规矩。

谢迟觉得头疼不已,思量再三,他决定直接去和叶蝉聊聊再说。毕竟这正妻他娶都娶了,就算这回她不去,也得开始为更多类似的走动做好准备。

谢迟走进正院大门的时候,午膳正端上桌。叶蝉在卧房的罗汉床上歪着继续做女红,听到兰釉在外呼了声“爵爷来了”还道自己听错了,结果一抬眼,就见谢迟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叶蝉怔怔。

谢迟停住脚:“临时有些事要跟你商量。”说罢他顿了顿,又道,“不如边吃边说?”

叶蝉便下榻穿鞋,和他一起去了堂屋。桌上的菜已经上齐,谢迟边斟酌如何开口,边给她夹了一块酥炸小羊排。

这道菜在做法上没太多讲究,只不过未免膻味太重,一定要用三四个月大的羊。炸前要先在调好的佐料里腌两个时辰,炸出来便又入味又鲜嫩,轻轻一咬喷香扑鼻的肉就会从骨头上脱下来,味道好得很。

叶蝉吃了两口,看看他问:“爷,有什么事啊?”

谢迟思来想去,不知道这事从何说起为好,最后直接把那张帖子取了出来,递给她看。

叶蝉把帖子打开,看了两行就惊讶得吃不下去了:“忠王妃?!”

“是……”谢迟局促地咳了一声,“你如果……如果实在不想去,就算了,我可以麻烦奶奶走一趟。”

他不想逼她太紧,因为说实在的,如果让他现下去忠王府做客,他也心虚,推己及人也不该逼她。

但叶婵嗫嚅说:“奶奶年纪大了……”接着又道,“而且,人家指名说‘广恩伯夫人’,推奶奶去也不合适。”

然后她便安静下来,安静了好一会儿,好像在矛盾,又好像在给自己鼓劲儿。谢迟在旁边一声不吭地盯着她,等她拿主意,她终于抬起了头:“礼数很多么?”

看来是并不打算拒绝。谢迟神情一松,道:“也不算很多,就是寻常走动。只不过说话要注意些,嗯……得体便好。”

叶蝉又斟酌了一下,就点了头:“那我去。”接着又问,“要备礼吗?”

她想的方向倒都很对,这令谢迟有些惊喜。他不知不觉有了几分笑意:“忠王府什么也不缺,你备些表心意的东西就行。”

叶蝉便想到了自己做的女红。她的绣活儿是不错的,在家中时,几条街的姑娘都喜欢她绣的东西。眼下虽在洛安这样富贵的地方,这样的东西都不值钱,可她觉得应该也还是拿得出手的!

她就将这想法说给了谢迟听,谢迟欣然赞同,令她很有了些信心。

然而,三天后走进忠王府的刹那,这信心荡然无存!

忠王府……也太富贵了!

叶蝉原本以为,广恩伯府虽已是很没落的宗亲,但在衣食住行上,和洛安的其他贵戚差别也不会太大,毕竟府里前宅后院分明,单是她自己住的正院都比她的整个娘家要大不少,府里花园、书房也皆有,甚至还有一方射箭场,于她而言已是十分讲究了。

她没想到竟还会有忠王府这样的地方。

从步入大门开始,目光所及之处每一寸都是景致,亭台楼阁皆威严气派。虽然和她走过一趟过场的皇宫不能比,但也足以令她瞠目结舌了。

迈过三道院门,叶蝉就被这份华贵压得都不敢抬头了。忠王妃身边的仆妇领着她一直往里走,偶尔和善地介绍两句路过的地方,走了足有小一刻,才终于到了后宅的正院。

仆妇领着她走进院门,见忠王妃亲自迎了过来,便即刻退到了一旁。

“是广恩伯夫人来了?”忠王妃卫氏盈着得体的笑容走向她。卫氏今年十八岁,在去年的采选中,是较年长的一拨。她的娘家也显赫得很,上数十代出了位御令卫指挥使,是世宗扫清世家的功臣,还是世宗皇后阮氏的干哥哥。

这样的积淀下,卫氏的端庄、得体、优雅都是刻在骨子里的,教人一看便舒服。叶蝉怔了怔才想起来福身见礼,卫氏伸手一扶她:“别多礼了,我们进去坐。”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的红包已戳,本章随机送20个红包,么么哒

→_→这个忠王府的来历……对,是从《御膳房的小娘子》里延伸下来的

没看过那本也没关系,隔了好多代了,剧情没有关联,不影响理解

发现算错了跟榜字数,于是今晚会加一更,晚8:00更~

☆、第4章

卫氏比叶蝉大足足五岁,十八岁的和十三岁搁在一起,分明已有大姑娘和小女孩的分别。叶蝉于是心理压力颇大,卫氏倒不知不觉就有了待小妹妹的心。

一进屋,卫氏就叫婢女上了茶点。一道糯米枣、一道马蹄糕、一份豆沙酥,外加一碟花生糖。其中那道糯米枣叶蝉从来没见过,看着可爱,便在与忠王妃闲聊时拈了一个来吃。入口一咬,枣香四溢又不太甜,她觉得味道好,就禁不住地笑了。

忠王妃见状也笑,跟她说:“这个好做,你爱吃的话回去让自家的厨子做来便是。先把晒干的红枣泡软,剖开去核,再填进去一小团糯米进去。上锅蒸一刻,蒸完拿出来淋些蜂蜜和糖浆,就成了。”

“多谢王妃。”叶蝉心下认认真真地记住了这个做法,又继续与忠王妃有一茬没一茬地闲聊。聊了一会儿,忠王妃终于说到了正题:“请你来这一趟,还有个事儿要问问你的意思。”

叶蝉顿时有些紧张:“王妃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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