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皇长孙的病已缠缠绵绵地拖了好几日。虽然太医院此前已研制出了对时疫有效的方子,但大概是效果“因人而异”的关系,皇长孙迟迟也不见好。
十一月底,御令卫围了洛安城外三王所在的园子,以及洛安城中的三王府。
整个宗室都不由震荡,所有的目光都紧盯了过去。约莫两个时辰后,三王及世子被押进了宫。
彼时谢迟正在惠民药局中巡视,以免官员们克扣拨给百姓的药材。谢追急匆匆地策马赶来跟他说了这些消息,他愣了一愣:“怎么回事?”
“听说那鹦鹉是三王从中安排,交给太子身边的宦官的……”谢追如此道。
紫宸殿中,三王面如死灰,跪在那儿滞了良久以后,叩首认罪。
他说:“臣弟没想到会祸及元晰,只想……若太子能……”
若太子死了,皇孙年幼,便足以让朝中再掀一拨过继的风浪。先前势头最足的二王又已倒,恰是他坐收渔翁之利的时候。
皇帝坐在两丈之外的御案前看着他,满面无可掩饰的憔悴。时间在殿中静静流淌,不知过了一段多长时间,皇帝竟笑了起来。
那笑声低哑,透着一股悲愤的绝望,在殿中回荡了一声、两声、三声,又戛然收住。
“朕待你们不薄。”他漠然看着三王,“朕待你们都不薄,而你们要朕绝后。”
“……皇兄。”三王下意识地膝行上前了一步,不及再开口,皇帝挪开了停在他面上的目光:“傅茂川。”
傅茂川躬身上前:“陛下。”
皇帝重重地吁了一口郁气:“传旨,固亲王赐死……”说着忽又面无表情地摇头改口,“不,固亲王世子赐自尽,其余诸子皆杖杀,孙辈皆杖杀。固亲王自即日起幽禁府中,妻妾皆送还娘家,准许各自改嫁,钦此。”
皇帝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似乎比前一字更冷一些。三王的面色随着这一个个字,一分比一分更为惨白。
在片刻之前,他准备迎来的还是自己的死。
皇帝说罢不再看他,起身,向殿外走去。他起座间,三王好似忽然被激回了神思,撕心裂肺的惨叫顿时响彻大殿:“皇兄!”
三王腾起身想要扑上前,被两旁的宦官按住。
“陛下!”三王整个人都虚了下去,“陛下……是臣弟不好!是臣弟的罪!您杀了臣弟!您千刀万剐了臣弟!但臣弟的孩子们……”
皇帝在他面前两步远的地方停了脚:“你为了这个位子,害了朕唯一的孙子,朕总要让你尝尝这是什么滋味。朕不会杀你,朕也留着你亲王的位子。朕要你好好活着,日日怀念你的子孙。”
说罢,他又继续提步向外走去:“你若敢自尽,你的妻妾无论再嫁与否,朕会让她们给你殉葬。”
“陛下——”背后的惨呼震耳欲聋。
“皇兄!那也是您的侄子侄孙啊!”凄厉的喊声无比悲怆。
但皇帝始终没有回头,他走到殿外,又一直向前走去。直至到了宣室殿的后墙,才又回头看去。
十一月下旬,已然很冷了。寒风呜咽着,红墙金瓦也似乎都覆了一层白霜,他住了几十年的紫宸殿突然变得不真切,变得陌生已极。
皇帝站在那儿,怔怔然看了许久,忽地无可控制地放声大哭。
他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般蓦地跪地,遥遥跟着的宫人全都一惊,即刻要上前搀扶,却被傅茂川示意退后。
傅茂川自己也往后退了两步,然后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似乎这一切都并没有什么不对。
确实也没有什么不对。陛下只是心里太苦了,总要让他发出来。
这是皇帝登基以来,唯一一次如此失态。
有些事,他再想瞒过自己,最终也顶多只能瞒了别人,自己心里却仍是清楚得很。
比如,他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待三弟那样狠。不是为了杀一儆百,而是因为他心底清楚,元晰大概留不住了。
他坐拥天下多年,见过贪官、遇过佞臣,可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这种恨让他无法用理智平复,只有以牙还牙、加倍的以牙还牙,才能让他略感畅快。
他知道三弟的很多孩子都是好孩子,可元晰也是。
那就让三弟的孩子走在前头,给元晰探探路。
元晰一走,大齐就没了储君。他这个一国之君就是再悲恸,也不能扔下家国天下陪着孩子去赴黄泉。
那么,就让三弟也常常这种滋味。
让他尝一尝子孙离世,自己却不得不活着的滋味。
他终于还是走到了这兄弟相残的一步,甚至比他从前所想的还要狠。
他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竟落进了这般的困局,可一切就是这样到了眼前,覆水难收。
两日后,紫宸殿寝殿里,一片悲伤弥散。
太医的努力是有用的,比如皇长孙现下依旧还在世,比如太子妃和宫人们将用草药浸过的帕子系在口鼻上,就无人染上时疫,都是太医的功劳。
可太医的努力,同时也是无用的,因为皇长孙救不过来了。
他已经喝不进药去,再也退不下去的高烧令他神志昏聩。太医们在几个时辰前终于认命,颤抖着叩首直说自己无能。然后,皇长孙又昏睡了几个时辰之后,终于醒了过来。
他无力地倚在母亲怀里,难受得流眼泪。
“不哭……”太子妃克制着哽咽,温声哄着他,“元晰不哭,病会好的。”
但元晰疲倦地摇了摇头:“我不要。”
太子妃微愣,元晰虚弱地望着她:“母妃,我累,我不想读书了。”
太子妃木然。
“我想出去玩……”元晰声音沙哑,但竟然笑了,“我刚才,梦见放风筝了。张大人带我放风筝,母妃带我喂鱼。”
“元晰……”
太子妃忽然心慌意乱,这种心慌意乱在元晰病重的这些时日里都不曾有过。这些日子,她悲痛、她担忧、她恨,她恨太子不成器,恨太子宠爱的妾室让元晰染了时疫。
可这种心慌意乱让她自责,让她突然觉得是自己错了。自己不该去向太傅开口,也不该让父皇动废太子立太孙的念头。
都是因为她,元晰才这么累。
“……母妃,我还困。”元晰迷迷糊糊地又说了一句话,然后扯了个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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