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正院,两个人真的一心一意地……吃了顿火锅。
眼下正值早春,天地间尚有寒凉未散,暖意融融的火锅吃着正舒服。厨房里牛羊肉都是现成的,听说他们要涮锅,陈进立刻挑了肥瘦均匀的切了薄片送进来,另外还备了鱼片、虾丸、猪肉片等其他若干种荤菜,素菜也挑了几样,外加粉丝粉皮、豆腐皮豆腐泡一类的辅菜。
底汤原本有两种,一种是菌汤一种是清油麻辣。叶蝉吃了两口肉后突然想吃口酸辣的,说酸辣口味涮豆泡好吃,桌上就又添了一口小锅,盛的酸辣底汤。
这顿饭吃得实在舒爽。谢迟和叶蝉是为缓解情绪,元显元晋是正值爱吃肉的年纪。元明也跟着吃了几口菌汤里涮出来的肉片,元昕还太小,叶蝉不敢让他吃,可他眼巴巴地看着又很委屈,不得不让他尝几口鲜汤。
“爹!”元显贴心地夹了两片涮好的羊肉给谢迟,接着又同样夹了两片给叶蝉。元晋一边咬着一片肉一边看他,然后就不甘示弱地也要给长辈夹菜。
“好了好了好了——你们乖乖吃自己的!”叶蝉看看那已经摞起来的好几片肉,不得不捧起碗躲一下。
然后她给他们各夹了一朵香菇,哥俩的表情一下就都垮了,元显挣扎了许久,才皱着眉头痛苦地吃了起来。
元晋偷眼瞅瞅,想把自己这朵也塞到哥哥碗里,元显敏捷地捧起碗一蹦三尺远:“我不要!!!”
“……”谢迟抬头看了看才知他在躲什么,嗤地笑出声,接着便板着张脸又从锅里捞了朵香菇扔到元晋碗里,“第一、你不许欺负哥哥;第二、你不许挑食。”
可怜的元晋筷子里还夹着那朵想塞给哥哥未果的,就眼睁睁地看着碗里又多了一朵。
元晋想哭,他就不懂了,爹娘为什么爱吃香菇?这玩意多难吃啊!他和哥哥曾经暗搓搓地讨论了半天都不懂爹娘为什么会爱吃,尤其是娘,每每桌上有香菇炒油菜之类的菜时,她都爱专拣香菇吃,红烧鱼里放的香菇她也爱吃!
元晋一边腹诽着,一边夹着香菇讨好地看向叶蝉:“嘻嘻,娘——”
叶蝉眼皮都没抬一下,从酸辣锅里捞了片连皮带肉涮得正鲜嫩细滑的鱼肉搁到自己碗里:“爹说得对,一不许欺负哥哥,二不许挑食,快吃。”
元晋:“……QAQ。”
最后直到这顿火锅吃完,他碗里都还剩了半朵香菇。谢迟瞪他,他一边惨叫着说太难吃了实在吃不进去了,一边无比悲愤地逃跑了。
叶蝉笑得一头扎进谢迟怀里,又搂了搂还乖乖坐在旁边的元显,夸奖道:“还是我们元显更懂事。去休息,消消食再午睡,免得肚子里不舒服。”
元显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腼腆地笑笑就走了。叶蝉抱着谢迟的胳膊看了会儿他的背影,慨叹:“还不错嘛,以前我担心四个男孩子太闹,现在看来当大哥哥的懂事,应该也能管一管弟弟们?”
“……”谢迟干笑两声,“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憧憬太多。”
他怎么想都觉得等元明元昕再大一些,还是会闹得掀房顶。
叶蝉:“……”
而后她忽地又喟叹着自言自语说:“不太懂事也好,小孩子嘛……”
大人们都喜欢懂事的小孩,因为带起来省心省力。可她觉得这懂事也得有个度,让人觉得“有家教”就足够了,过于懂事,说明被规矩束得太严,估计心里会有许多不开心。
再者,这些宗室里长大的小孩子,虽然纨绔子弟不少,但赶上谢迟这么个上进的爹,是一定不会让他们堕落下去的。那屈指数算,他们估计也就能在小时候无忧无虑几年,这么一想,这几年还是让他们多高兴些……
叶蝉顺着这个思绪胡思乱想,于是忽地开口问了一句:“时疫的事了了,你手头有新差事吗?”
谢迟一怔:“暂时还没有,怎么了?”
叶蝉仰起头:“带孩子们出去玩玩……露营打猎什么的,主要是元显和元晋。”
她提得有点突然,谢迟不禁好奇地打量了她两眼,试图看出她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事。但他旋即就点了头,因为他想到了元晰,那个身份无比尊贵却活得格外的累的孩子。
有传言说,元晰在离世前都还在想读书的事。谢迟再盼着自家孩子有出息,也不想看到他们压力大成那样。他希望他们在该读书的时候读书,该玩的时候就玩,如果生病了,那就放下一切好好的养病。
宜翁主府里,崔氏在听说了“废太子谢远”下葬的消息后,在廊下怔怔地坐了很久。
她的心情该是快意的,可又有点说不出来的哀伤。思来想去,倒不是为了那个人,而是感觉送走了一段过往。
一段长达七年、将她从懵懂少女磋磨成今天的样子的过往。
但怎么说呢?她总归还是觉得畅快的,因为过往再令人痛苦也还是过往。谢远下葬了,她不再是太子妃,重新开始的生活虽不如从前富贵,可也没了从前的压抑。
崔氏于是长舒了口气,进屋去看了看女儿。
谢宜不久前刚满两岁,元晰在差不多这个时候,已经开始读书认字了,相比之下谢宜要轻松许多。崔氏虽然也已备了笔墨纸砚给她,但并不催着她学什么,只是教了她握笔的姿势,让她随便写画,练出个手感只是为了日后提笔不会太难,不是为了让她担什么担子。
所以谢宜脸上总挂着笑,见母亲进来,笑得就更开心了:“母妃!”
她声音清脆,崔氏看过去,一时有点恍惚。他们兄妹是有几分像的,但这种轻松,在元晰脸上早就寻不见了。
崔氏笑了笑,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了下来:“阿宜又忘啦,以后不叫母妃了。”
“哦……”谢宜回想起来,立刻改口,“娘!”
崔氏在她软软的小脸上一亲:“乖,娘带你去午睡,下午我们去放风筝,好不好?”
“嗯!”谢宜用力点头,然后就自己滑下了椅子,握住母亲的手,离开了书房。
打从出宫以来,崔氏就一直亲自带着她睡。最初是怕她骤然换了环境会不适应,后来是渐渐觉得,这样好像更有当母亲的感觉。
在东宫时,她过得实在太憋闷,每日都紧绷着神经,睡觉时便只想安安静静地待着。她因此而忽略了很多东西,现下终于有机会把这些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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