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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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好奇心每重一分,内心所受的煎熬也随之加深一分。

这一步,并不好迈。

随着沈舒南内心的天人交战,时间向前滑动了三天,秘审杜芸娘的时候终是到了。

卫简和沈舒南如期来到宗正府,出于他们意料的是,阳武侯杜琨与杜府的老夫人和大爷竟然也在堂上。

见过礼,卫简和沈舒南在堂中左侧的客位入座。虽说顶着协办的名头,但在宗正府和庆王爷面前,他们和坐在对面的阳武侯等人差不多,都是旁听的。

“来啊,带人犯!”

随着庆王爷一声令下,一身素服的杜芸娘和身着囚服的陆明冲被押了上来。

在此之前,卫简已经提审过陆明冲,故而,他已经知道了杜芸娘怀有身孕,此时相见,只消一眼,眼底的情绪就浓重得化不开。

“芸娘,你这又是何必!”

似怜,似叹,似悲,似悔,似怨……

在衣袖的遮掩下抚着尚未显怀的小腹,杜芸娘跪在躺下垂首不语。陆明冲低低的一句话,轻松击碎了她对他的最后一丝幻想。

是啊,又何必。

与人私通暗结珠胎,毒杀亲子南安王。

面对宗正府的两大指控,前有她肚子里的铁证,后有辛嬷嬷等一干人证物证,杜芸娘自知没有回旋余地,于是当场认罪。

在她认罪的刹那,卫简看到对面的阳武侯脸色一白,眼底划过一抹痛色。

庆王爷:“你为何要杀害南安王,陆明冲是否事先知情,他可是与你同谋?”

陆明冲的目光紧紧盯着跪在他身侧的杜芸娘,见她面如死灰心如死水的模样,竟不管不顾地抢着答道:“王爷明鉴,学生事先并不知情,更不是同谋!”

“公堂之上,岂容你放肆,来人,掌嘴!”庆王爷双眼一瞪,话音未落,打两旁就各闪出一名差役,手起掌落,实打实地掴打着到肉,只这么两下,陆明冲的脸颊就明显红肿了。这要是再多几下,恐怕大牙都能给打落两颗。

陆老夫人手指抖了抖,虽心中不忍,却未置一词。

“杜氏,说。”庆王爷瞥了眼老实下来的陆明冲,对杜芸娘道。

陆明冲被掌掴,由始至终杜芸娘都很平静,听到庆王爷这句话,她又沉默了一会儿,而后缓缓开口道:“因为我从未将他认作是我的亲生儿子。他不过是我达成目的的筹码和工具而已,没了用处,还要坏我好事,我自然就要除了他。”

听到杜芸娘用凉薄的声音说出如此无情的话,堂上众人皆顿觉心寒。

庆王爷:“你有何目的,南安王又怎么坏了你的好事?”

杜芸娘忽的莞尔一笑,眼角余光扫了眼身侧的陆明冲,“我的目的,自然是回归故土,与心爱之人双宿双栖。当年,只因为南安王看上了我,结果所有人都不顾我的意愿,将我强行嫁给他了。我恨我父亲,恨我大哥,恨六郎,但更恨南安王。我视他如仇敌,又怎么会承认身体里流淌着他的血的孩子!”

“可是,深深的宫墙内,没有恩宠的日子是那么的难熬。”杜芸娘低垂的视线看着衣襟上精致的暗纹,幽幽道:“我已经没了家,没了爱的人,总不能活得连个人的样子也没了。那些欺辱我的,辜负我的,抛弃我的,再也不能欺辱我、辜负我、抛弃我!我的温柔顺从以及予潼,就是最好的筹码和工具。我让南安王专宠我,让他立予潼为太子,我离后位,只有一步之遥。可是,我不稀罕。南安王的正妻,从来不是我想要的,那甚至是我最痛恨的。只要一想到死了也要与他同穴,我就觉得,死,是那么可怕。所以,我不能死,只能他死了。”

庆王爷神情一肃,“是你杀了南安王?”

杜芸娘缓缓抬起头,视线接触到堂上众人惊讶意外的表情,莞尔一笑,“没错,就在宫里大乱的时候,我亲手杀了他。”

这下子,就连庆王爷也被她的“壮举”震惊到了。

“夏侯跖能成功发动宫变篡权,想必您也出了不少力?”卫简问道。

杜芸娘挑眉看向卫简,“没错,不愧是陛下器重之人,卫千户果真机敏过人。”

卫简拱了拱手,“不敢当。你请继续。”

“南安王已死,夏侯一党虽被清肃,但予潼年幼,地方军侯势强,国君的宝座坐不坐得稳,朝中大臣谁也不敢确信。就在这个时候,我又遇到了六郎。于是,我听取了他的提议,趁机游说几大权臣,促成南安投属大虞。就这样,我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再次回到了京城。而且,我再不是从前那个可以任人摆布的杜家女,而是圣上钦封的封君,从今而后,我要顺着我自己的意愿活着。”

“你的意愿?你的意愿就是枉顾伦常人性,杀夫杀子悖德私通?!”阳武侯拍案而起,双目微红地叱道。转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拱手向堂上的庆王爷告罪。

庆王爷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

杜芸娘讪讪冷笑,“我的夫本应是六郎,我的子本该是我们的孩子,你们当初逼我嫁给南安王的时候又何尝顾过亲情人性?!我倾尽一切,终于能为自己的命运做主了,予潼却在这个时候私下里见了南安的密探,还发现了我怀孕的事,他竟然让左常带着传位手谕和传国玉玺偷偷返回南安。我不能让他毁了这一切。既然他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那我就只能提前送他一程。”

阳武侯见她到了此时仍执迷不悔,眼中既恨又痛,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

卫简却被她话里的信息吸引到,与沈舒南相视一眼后,冲着堂上的庆王爷拱了拱手,开口问道:“当日截杀左常的神秘人,是你派去的?”

“没错,是我。”到了此时,杜芸娘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卫简:“你可知你派去的是何人?”

杜芸娘:“以防万一失败泄露身份,我让辛嬷嬷从外面花银子雇的江湖人。”

江湖人?卫简心中暗暗冷笑,青莲教的这空子,当真是钻得好。

“南安王的事,予潼的事,所有这些事六郎他并不知晓。而且,我们的关系也并不是你们所想象的那般不堪,事实上,那一夜也是我故意在他的酒中做了手脚,过后酒醒时他便已经后悔不迭,若非我以此为要挟,他恐怕早就远远避开我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只求王爷秉公直断!”

“芸娘……”

陆明冲哀哀地喊了一句,杜芸娘却连看也没有再看他一眼,而是就着跪姿转过身,深深地给面无血色的阳武侯叩了个头,“大哥,求你看在我们兄妹一场的情分,答应小妹最后一个请求。”

杜芸娘所犯之罪,任一条拎出来都是难逃一死,且死有余辜。然而,即便她在别人眼中再如何罪大恶极死不足惜,在阳武侯这里,却是他嫡亲的胞妹。

堂上的庆王爷微微颔首,权当给他们兄妹一个最后话别的机会。

阳武侯眼底一热,心里却如同破了个大洞,寒风呼啸而过。

“你,尽管说。”

“小妹想请大哥在我死后将我火化,骨灰随着予潼葬在一处。”

阳武侯瘦削的手掌紧紧扣抓着圈椅扶手,好一会儿后才堪堪开口一字一句道:“好,我答应你。”

杜芸娘再度伏身,还没来得及道谢,只听得头顶传来她大哥悲切的声音,道:“你可知,若非父亲有意纵容,当日你怎能那般轻松就逃出家门去与陆明冲私奔。”

杜芸娘心口一阵闷痛,腰身一沉,险些趴在地上。

原来,原来竟是这样……

“你自小聪慧,当年之事,我只当你是一时情窦初开被迷了双眼,经历些教训总能看透陆六郎并非你可托付终身之人。哪想你竟是瞎了双眼,始终看不透,你身边的这男人,当初没有勇气陪你生,今日更没有勇气陪你死。”阳武侯站起身,稳了稳身形,垂眸深深看了眼伏在地上的小妹,“这一回,我先走了。下次,我再送你走。”

今次生离,下次便是死别了。

阳武侯作别堂上诸人,先行一步离开,步履蹒跚,背影凄楚。

在他身后,杜芸娘伏在地上低声恸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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