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谢府今晚有谁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只说其余长安勋贵人家,尤其是那些高门世家的命妇贵女,果然如张氏所说的那般,开始在私底下偷偷议论着三公主贺礼一事。
自然,她们关心的并非画卷本身,而是在那画卷上题词之人。
自麟德殿建成以来,便一直都是举办宫宴所用,整个宫殿宽敞偌大不说,还一览无余,不像寻常宫殿那样有屏风隔断,只要入殿落座,殿中发生了什么都能看得清楚,再加上皇帝也没有可以压低声音询问此事,因此有四五成与宴的人都听清了他的问话,一时间,不少女眷都在猜测着那题词之人到底是谁,竟能在三公主的画卷上题词挥毫。
那些命妇本来平日里也没什么要紧事情,闲暇之余难免有些无聊,好谈趣事,现在又出了这么一件可以称得上是惊天动地的大事,自然激发了全部的热情,开始暗中揣测起来。
有说那词是昭武将军谢初题的,也有说后半部分的词是顾大学士帮着想的,但鉴于陛下是带着笑意提起此事的,宴会伊始也打趣过要把昭武将军发配边疆,抢回爱女,因此多数人都猜测是昭武将军帮着题了词,一时间倒又叹息起那已经成为过去的青梅竹马来。
唉,真可谓是良缘缔他人、姻缘弹指间啊!
感慨归感慨,但谁也没有把这事放到明面上来议论,毕竟是陛下娘娘的掌上明珠,借她们十个胆子也不敢随意置喙,因此虽然那些命妇们热情高涨,但都牢牢地闭紧了嘴巴,只在几家亲眷小聚时说上一两句便也罢了,偶尔也会有与张氏相熟之人隐晦地旁敲侧击一下,但都被张氏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什么也没有问出来。
被问的人不仅有张氏,身为沈令月伴读的徐瑾也被族中的堂妹问了一遭。
“然后呢,”沈令月一边把玩着手中的碎玉步摇,一边饶有兴致地道,“你跟她说什么了?”
徐瑾道:“然后我就跟她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妄议公主私事,不要命了你?她就被我吓得面色惨白,再也不敢问我了。”
沈令月听罢,笑道:“好啊,看来往后又多了一个人对本公主心怀敬畏之心了,干得不错。”又拿着步摇往鬓边比划,问徐瑾道,“怎么样,是不是一闪一闪的,看着有些亮晶晶?”
徐瑾认真看了片刻,点头道:“嗯,真的在阳光下闪,看着就亮眼。这是尚宫局新送来的步摇?”
“昨儿去母后那时正巧碰上了过来上呈新一批头面首饰给母后过目的尚宫,我看着有一盒步摇特别好看,就要过来了。”得了喜爱的首饰,沈令月的显然心情很好,虽说这一盒步摇本来是皇后准备分赐给宫中年满十二的公主的,但既然她喜欢,全拿了也没什么,反正宫里最不缺这些东西,再叫尚宫局补上就行。“里面共有十二支珠钗步摇,每一支的样式都不同,又时新又精致,宫外不一定能见到,你喜欢吗?喜欢我也给你一支。”
“可别,公主殿下的心爱之物我可不敢肖想。”徐瑾和喜欢首饰的沈令月不同,应该说她和大部分世家贵女都有点不一样,她最讨厌这等繁琐之物,连梳妆都让丫鬟挑最简单的来弄,自然对步摇这种需要轻移莲步来体现美丽的东西敬而远之,因此小小地开了个玩笑就把这话揭过去了,又道,“不过说真的,那画上的词到底是不是昭武将军给你题的?”
“他给我题词很奇怪吗?我们本来就是表兄妹,也就差父皇的一道赐婚圣旨罢了。”
“在别人眼里看来当然不奇怪,你们两个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可我不同啊,我知道你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压根就不像外界所传的那样。”徐瑾道,“那昭武将军之前不还对你爱答不理的吗,怎么这么快他就愿意给你题词了?”难道沈令月手腕真的这么高超,不过半个多月就能把那孤僻乖张的谢少将军给拿下?那她可得好好地请教请教,以后要是也看上了什么人,可就好办多了。
沈令月把步摇簪到发间:“他能给我题词,还要感谢咱们的那位好妹妹了。”
徐瑾一愣,在心里掰算了一下谁能够称得上她们两人共同的妹妹:“小卉?这又关她什么事?”
沈令月道:“她帮我出了个主意。要是没有她,或许我和谢初还不会有什么进展,你说,我是不是该好好感谢感谢她?”
徐瑾信以为真,有些意外地笑道:“真的?这我可真是没有想到,她十四岁还没到呢,居然就会替你出主意了,还真是人小鬼大,下次碰上我可得好好地打趣打趣她,这么尽心尽力地帮你忙,是不是也想着红鸾星动了,不知羞。”
沈令月心中一动,若有所思道:“倒也是,或许是真的红鸾星动了也未可知。看来,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不能光顾着自己,也该帮她在母后跟前提上一提才是。她也就比我小十几个月,也该考虑起来了。”
“怪道人家都说,昨儿娇娘,明儿红娘呢。”徐瑾打趣,“我看你呀,是有了昭武将军之后就希望其他人也跟你一样,就像杜公说的,何为名士,济天下者也,一个道理。”
沈令月但笑不语。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徐瑾就起身告辞了,沈令月让人跟着送她到宫门口,又让留香去传惜容过来。
当日她罚了那两个丫头每人五下杖责,虽说需要休养,但已经过去了好几天,留香早已行动自如,一直在卧房里休养的惜容更应该大好了才对,宫中不养闲人,养好了伤就该起来干活,可她却像是忘记了有这么一号人存在一样,只字未提惜容的名字,一直晾了有好几天,直到今天,她才像是忽然想起一般,让留香去传她过来。
惜容怕也是心中惶恐,怕沈令月自此以后就不再用她了,因此听闻传见,立刻就跟在留香的后头进了正殿,心惊胆战地跪下行礼问安:“奴婢见过殿下,殿下万福安康。”
沈令月没有说话,慵懒地靠坐在上首椅背之上,垂着眸,似乎是没有听到惜容的拜见声。
她不叫起,惜容也不敢起来,更没有那个胆子再行一遍大礼,甚至连一边的留香都低着头,不敢抬起半分。
摆放在四周角落的熏香缓缓飘至殿中的每一个角落,整个鸣轩殿安静不已,便是有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清楚地听见它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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