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月灿烂一笑。
五月初一,皇帝于宣政殿上大会群臣,无论是否京官,但凡九品以上且正在长安者都须就列,场面极为隆重。这是自大夏开国以来就有的惯例,因此虽然群臣齐聚,也不商谈什么国事,只略略讲了些话便罢了,饶是如此,也还是折腾了将近两个时辰才罢休,散了朝会。
下了朝,就差不多到了用午膳的时辰,内侍总管薛成轻声询问要在哪里用膳,皇帝想了想,道:“许久不见令儿了,便去皇后宫中。”又吩咐薛成去把沈令月喊来,一家三口在芷阳殿中其乐融融地用了一顿饭,皇帝便起身回了紫宸殿,准备批复奏折,却不想在殿门口被一群跪着的言官御史给堵住了路,登时就沉了脸色。
一见到他,那群大臣就一个个地开始痛诉陈情,道是前御史中台岑勤性情耿直、一心为国,实乃国之栋梁,只是言语冲动了点,并无任何不敬之心,话里话外地为岑勤喊冤,指责皇帝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发落岑勤实在有失冷静,有违明君之道。
听着那一声比一声激动的陛下,皇帝先是笑了一下,而后就上前几步,一脚踹倒了跪得离他最近的一个官员:“放肆!”吓得跟在身后的内侍宫人全都跪了下来,一个个以头抵地,恨不能把自己埋进土里,唯独薛成一人见势不好,连忙偷偷转身离开,往皇后的芷阳殿快步跑去了。
“陛下!”那被皇帝踹倒的官员正是左都御史孙斐,他是岑勤的昔日同僚,也是昨天极力赞成沈令月与苏力金联姻的人之一,被这么狠脚一踹,非但没有就此息声,反而上前跪伏在了皇帝脚边,愈发激动道,“岑大人忠君为国,实乃良臣!陛下今日若为了一己私欲而发落岑大人,那么他日,陛下又如何向天下人证明自己大公无私,心朗昭昭?”
他这一番陈词句句情真字字意切,又哭嚎得痛心疾首,登时,跪在他身后的那一堆御史言官也都附和了起来,听得皇帝怒极反笑:“好啊,这就骑到朕的头上来了?”
“陛下明鉴,臣等绝无此心。”御史中丞纪鸣容磕头道,“只是联姻一事既已解决,陛下又为何坚持要发落岑大人?陛下这么做,是在寒微臣等人的心呐!陛下!”
“住口!”皇帝大怒不已,“你们满嘴的礼义廉耻仁孝忠悌,真是好清的一个官,好大公无私的一颗心!朕赐你们功名利禄,是让你们为国家大事效劳,不是让你们来以此威胁朕,结党营私,逼迫朕决议的!岑勤只因朕没有同意他的提议,就眼中无朕,大放厥词,以下犯上,难不成这就是你们口中的一心为国?!那是不是以后朕都得同意他的决断,采纳他的建议,要不然就是昏君,庸君?!你们要是不知道御史一职是用来干什么的,大可让他人顶上,全都回家做你们的田舍翁去!都给朕滚!”
“陛下,这是天大的误会!”纪鸣容大声道,“岑大人并非想要陛下同意他的决断,如今联姻一事也都解决,臣等不平的只是陛下对岑大人的惩处发落,纵使岑大人对陛下有天大的不敬,那也当依法惩处,而不是由陛下来发落——”
“放肆!朕是天子,难道连发落一个臣子的权利都没有吗?!还是说,岑勤要由你们发落才可,朕的所有决断都要经由你们的同意才行?!朕看你们是舒坦日子过久了,都不知道御史文官中书省的区别了!”
一通咆哮之后,皇帝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个个冷眼扫过跪在地上的官员:“朕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立刻滚回去,好好地看几本书,看看先贤是如何在其位谋其政的,要是想在这里继续跪着威胁朕,休怪朕对你们不客气!来人,都给朕看着时辰,一炷香之后要是还有人跪在这里,全都给朕绑了!押入大牢!”
纪鸣容大呼:“陛下!”
“给朕住口!”皇帝厉声喝止,“看来爱卿与那岑勤很是惺惺相惜啊,那么朕就如了爱卿的意,让你们两位好好地在一块叙叙旧。传朕旨意,御史中丞以下犯上,冒犯天颜,结党营私威逼枉上,即刻罢官夺禄,贬为庶民!来人,把他拉下去!”
“陛下万万不可——”
“陛下!陛下息怒!”
“陛下——”
这一声发落令下,有不少言官都开始为纪鸣容求起情来,只是他们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皇帝就更加愤怒起来:“好啊,都反了是?来人,全都给朕绑了!押入大牢收监候审!”
正当他怒不可遏时,一声甜甜的“父皇”声却在此时响起,他抬头一看,就见沈令月正脚步轻盈地朝他走来,一袭轻纱薄裙随风飘荡,端的是娇俏可人,顿时消了大半的气。
“令儿?”他笑道,“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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