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月有些猜不透皇帝的意思,若是他说对沈跃不满意,想通过她来敲打沈跃,也犯不着借着给她换夫子的名头来提这事,更何况这个夫子人选还是他一向倚重的詹事主薄胡威武。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这番话是冲着沈跃去的,还是冲着她自己来的?
沈令月心中惊疑不定,面上却笑容依旧,摇头道:“不行不行,胡大人是大哥敬了茶拜了师的,是正正经经的太子之师,女儿怎么能跟他抢呢?”
“有什么不好的。”皇帝满不在乎地一摆手,“跃儿既然能拜他为师,你也能,朕给那胡威武双份俸禄便是。”
“父皇,这不是俸禄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皇帝似笑非笑地看向她,“这胡威武虽说烦了一点,但真才实学还是有的,他和李庸不一样,除了诗词歌赋之外,还能教导你许多寻常姑娘家都学不到的东西,就像是刚才那一番的御史之言,若是得他教导,你会有更多的见解,这样子不好吗?”
沈令月眼珠一转,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当下笑道:“不好,他烦死了,女儿才不要人管着呢,父皇不能被他唠叨得烦了就想拉女儿下水,这可不行。”
皇帝瞪眼:“这怎么能算是拉你下水呢?朕这是在为你好!”
“我不管。”沈令月哼一声,半真半假地抱怨道,“反正女儿就是不要他来教。”
“好好好,不要就不要,父皇都随你。”不知是被她磨动了还是这本来就是一个心血来潮的玩笑,沈令月不过几句撒娇抱怨,皇帝就改了口,笑道,“那胡威武还是继续当你大哥的师傅,你的夫子依旧由李庸来当?”
“只要胡大人继续当大哥的师傅就好。”沈令月抿嘴一笑,“至于女儿的夫子由谁来当,但凭父皇决定。”
“你啊,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还来一句但凭父皇决定,父皇怎么决定?还不是听你的意思。”皇帝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假惺惺。”
“哪有……”
这件事就这么揭了过去,父女两个又说了半晌话,沈令月就起身告辞了,在薛成的护送下回到了鸣轩殿,随便寻了张椅子坐下陷入了沉思。
从薛成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她和母后跟前时的神情来看,向她和母后求助应该是他自己自作主张的,而不是父皇的意思,那么她今日的这番举动就不是在父皇意料之中的了。
那么在父皇看来,她的这一番举动是对是错,是做得好还是不好呢?把她和大哥拿来比较是在表露对大哥的不满,还是在提醒她身为公主不该掺和前朝之事?
大哥又知不知道父皇对他的冷断之评?和父皇目前对他还不是全然满意的态度?她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哥?要是告诉,又该用什么样的法子?如果她现在就急吼吼地去东宫、或是把大哥叫来鸣轩殿,那也太明显了,父皇一下子就能猜出来……又或者,她的这个举动正中父皇的下怀,父皇本来就是想通过她来敲打大哥的?可是有这个必要吗?
沈令月靠着椅背沉吟半晌,最终决定知会沈跃一声,但也不能太过明显,总要有个由头,遂略略抬了抬眼眸,问道:“留香,太子前些日子答应赔本宫的八角琉璃宫灯可曾送来了?”
留香一愣,这事她不知道啊,她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太子殿下要赔公主一盏宫灯之事,可沈令月发话,她不能不答,只能按捺着慌张道:“回殿下,不曾……”
沈令月蹙眉:“怎么还没送来?你去东宫催一声,那可是本宫最喜欢的一盏宫灯,就这么打碎了,不赔一盏更精致的可不行,三日之后再不送来,就休怪本宫跟他亲兄妹明算账了。”
留香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殿下……?”
沈令月冲她浅浅一笑:“方才的话,你可记牢了?”
留香一个激灵,有些猜到了沈令月的打算,连忙低头应了声是,福身行了一礼后退出鸣轩殿,前往东宫给沈跃送话了。
当晚,皇帝于芷阳殿内与皇后共进晚膳,夫妻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皇后就笑着提起了今日中午的御史请命一事:“令儿可真是个急性子,薛公公的话还没说完,她就一阵风似地跑了出去,一会儿就不见人影了,喊也喊不住,可急死臣妾了,没给陛下惹什么麻烦?”
皇帝笑道:“皇后多虑了,令儿素来聪颖,能给朕惹什么麻烦?她的那一张巧嘴连朕都招架不住,更别说那些御史言官了。再说,旁人不明白尚情有可原,皇后难道还不清楚这丫头的性子吗,她就是看着有些闹,实际上比谁都要会审时度势,心里门清。”
皇后一边给皇帝盛着银耳莲子羹,一边道:“臣妾倒不是担心这个,若是只她一人,臣妾自然放心。可她替陛下着急,一听陛下被那些大臣气到,连薛公公的话都没听完就冲了出去,贴身宫女也没带上,足可见她对陛下的关心。臣妾是怕她替陛下不满,到时怒气上头,口无遮拦,什么话都敢往外说,让陛下难以下台。”
“她要是口无遮拦,那这天底下就没有会说话的人了。”皇帝接过羹碗尝了一口,“令儿随了你的聪慧,虽然平日里看着急躁骄纵,但关键时刻很能沉得住气,话也说得大方得体,让人挑不出理来,皇后教导有方。”
皇后低眉一笑:“陛下过奖了。”
夫妻二人又对食了一会儿,皇帝就搁了筷子,漫不经心道:“令儿这般巧言善辩,博览群书,无论是审时度势还是口实才学都不输于她的两个哥哥,若是以胡威武为师,应当能够受益良多。皇后以为如何?”
皇后一惊,也停了筷子:“陛下?这……令儿可知陛下的这番打算?”
皇帝一笑:“知道,就在不久之前,朕还过问了她的意思,不过那丫头太懒,不愿意受人管教,朕也就随她去了。”
“那……陛下的意思是……”
“朕就是觉得有些遗憾。”皇帝叹了口气,“论才学、眼光、胸怀,令儿都不输他人半点,更是饱读诗书,东西比别人记得要快很多,说是过目不忘也不为过,骑射也是朕手把手教出来的,若她是男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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