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边谢初一头雾水,好不容易才在张氏的一通骂下开了点窍,另外一边,沈令月也在宫里生着闷气,只觉得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哪里会有人不知道自己心仪之人的生辰之日的,更何况还是在那么一个特殊的日子,整个长安城都知道的事,也就只有他不知道了。
她越想越气,好在就在她把谢初赶出鸣轩殿的第二天,蜀王沈蹊就坐着轮椅来了宫里探望她,让她一阵欢喜,暂时把这点不快抛到了脑后。
“二哥,你尝尝。”她亲自把一杯茶奉到沈蹊跟前,献宝般道,“这是母后特意为我调配的茶饮,都是些乌梅山楂一类的性温之物,既清热去火,也不怕喝多了受凉。二哥要是喜欢,就拿几包回去,都是配好的量。”她想着沈蹊的腿疾最怕的就是受凉,就算夏日炎炎也不能多用镇凉之物,这茶他用起来应该再好不过,虽然蜀王府里应该最不缺这种东西就是。
沈蹊笑着接过茶盏:“那二哥就在这里先谢过三妹了。”话毕,他就浅酌一口,点头道,“嗯,此茶入口醇香,又有丝丝凉意,母后的茶道真是越发精进了。”
沈令月道:“是?我也是这么和母后说的,可母后硬说我是在拍她的马屁,不相信我是在真心实意地夸她。”
沈蹊笑着摇头:“谁让你素日里说话都这么甜呢,难怪母后分不清你是在真心夸人还是在假意吹捧了。”又问起她的伤情如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忽然抱恙了,又伤到了哪里云云。
沈令月便把事情经过都简略地说了一遍,当然,略去了谢初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只说沈卉是因为嫉妒她得宠才这般,压抑许久,终于因为联姻一事爆发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垂眸道:“其实,我后来想了挺久,觉得这事不仅是她一个人的错,我也有份。如果我没有拿话刺激她,那么她现在还会待在凤兰阁里,虽然必须得抱病在身,但总有好起来的一天,不像现在这样,迁居偏苑,不知还没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沈蹊听了,不赞同地摇头:“错不在你。三妹,造成如今这幅局面的人是她,不是你。她既然沉不住气毁掉了你的画,就会有第二次沉不住气的时候,到时遭到破坏的就不一定仅仅是一幅画了。”
“会吗?”沈令月一怔,“她会有第二次吗?”
“有些事情,开了个头,就不会有收手的那一天。”沈蹊道,“她用污墨毁了你的画,却没有毁成,反而被母后敲打了一番,不得不抱病在身。你说,她心中可会有所不甘,对你有所怨恨?”
沈令月沉默了。
她当然知道沈卉不会就此罢休,那一晚麟德殿附近沈卉对谢初说的一番话就是证明,而自己之所以会去凤兰阁也是为了让沈卉看清楚她们之间的差别,让她别作他想彻底死心才说了那一番联姻之语,却没想到起了反效果,差点赔上了自己的一条命。
“那……”她犹豫着开口,“二哥的意思是,这件事,我做得对?”
“再好不过。”沈蹊道,“虽然不是你的本意,但现在的局面对你来说的确是最好的,她被父皇发落偏苑,没有圣谕不得外出,这样一来,就算她有再多的阴谋诡计,也无法冲你施展了。”他看向沈令月,笑得温文尔雅地道,“三妹,现在的情况才是最好的,不是吗?”
“……”
沈蹊的这番话听上去很对,可沈令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只能把话题移开,扬起笑脸道:“好了,不说这个了。二哥,你好不容易才来我这里一趟,不会就是为了对妹妹说这些话?那我可不依。”
“说的是。”沈蹊以扇抵额,颔首一笑,“是二哥莽撞了,不该提起不愉快的事。不过话又说回来,三妹,你今年可真是流年不利,先是除夕染病,后又是落马,现在更好,直接被人刺了一剪子。你今年怎会这么倒霉?莫不是犯了太岁?”
沈令月吓了一跳,连忙呸呸两声,道:“二哥,你可别说这些!前几天父皇也是这么觉着的,把三清殿的那些道士们全都喊来了,在这开坛做法,说是要去去我身上的晦气,搞得烟熏火燎,我没有被沈卉一剪子刺死,也要被那些烟给熏死了。你可别再说了,要是让父皇听到,再来一次法事,那我还能不能清净了。”
“好好好,不说。”沈蹊道,“不过三妹,二哥还真是羡慕你,每时每刻都能想到开心的事,不会让自己深陷泥潭之中。”
沈令月一愣:“二哥?”深陷泥潭?什么意思?
“瞧我,刚才都说了些什么。”沈蹊一摇头,“三妹,刚才的话是二哥随口说的,你不要往心里去。”
“……好。”
沈令月心底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今天的沈蹊有些不同寻常,说的话完全不像是他平日里会说的,可她也不好直说,只能把这份不安压进心底,转而命知意端上了一份新鲜的蔗浆樱桃上来,让沈蹊尝鲜。
沈蹊此行前来是专程看望沈令月的伤势的,因此没待多久就告辞离去了,沈令月起身送他,却不想在殿门口碰上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那人显然也没想到这么早就会和她碰上,两人四目相望都是一怔。
沈令月最先反应过来,沉下脸道:“你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留香,送客!”
就在留香犯难不知如何是好时,沈蹊从容一笑,对着那人打了声招呼:“谢将军。”
谢初干干一笑:“蜀王殿下。”
“大胆!”沈令月喝道,“见了蜀王为何不下跪行礼?”
她话音刚落,谢初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沈蹊就开口笑道:“都是一家人,谢将军不必拘这些虚礼。”
沈令月跺脚:“二哥!”她小声抱怨,“你怎么拆妹妹的台!”
“清官难断家务事。”沈蹊也笑着小声回她,“三妹,你这趟浑水,二哥就不蹚了。”他边说边唤小厮上前,简略地说了一声“告辞”后就在小厮的推行下离开了鸣轩殿,只留下沈令月谢初两人在殿门口大眼瞪着小眼,不上不下地僵持着。
就这么僵持半晌,还是沈令月率先打破了沉默,冷哼一声道:“你没听见本公主刚才的问话吗?”
“啊?哦,”谢初回过神,有些局促地抬手握拳,咳了一声道,“我是来给你赔礼道歉的。”
“哦,赔礼道歉啊?”沈令月挑眉,眼眸微转,在他身上扫了一遍,道,“表哥,原来你是这么跟人赔礼道歉的?两手空空,连份赔罪的薄礼都不带?”
谢初:……其实他刚才那话的重点在道歉两个字上,而且赔礼的礼也不是她说的那个意思。
但是不管怎么说,是他自己说出赔礼道歉这四个字的,因此就算明白沈令月是在成心挑刺,他还是道:“抱歉,我今天出来得急,忘记带了,下次——”他顿了顿,显然也觉得这话有些荒唐,“……补上?”
果不其然,沈令月看上去更生气了,“行啊。”她甚至怒极反笑起来,“你什么时候带来了,再什么时候来跟我赔礼道歉。留香,送客。”说罢,转身就往殿里而去。
“哎别别,”谢初连忙快步上前,拉住她的胳膊道,“公主,我——”
“放开!”沈令月甩开他的手,“你扯到我的伤口了!”
“……我拉的是你的左手。”
沈令月噎了一下,依旧理直气壮道:“那又如何?你就是扯痛了!”一边说,一边回头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
这下谢初是彻底无话可接了,只能抿唇立在沈令月身后,满脸无奈地盯着她看。
“公主。”留香看准时机上前,小心翼翼地笑道,“这日头越发毒了,太医令吩咐过公主不能受热,有什么话,还是回到殿里去再说?”
她一说,沈令月也注意到了谢初自额角边缓缓渗出的汗水,本想当做看不见,可纠结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过来的?怎么出了这么多汗?”也没见他刚才走得有多急啊。
谢初抬起胳膊擦了擦汗:“没什么,只是刚从章武营过来,急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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