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这一字(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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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俯下身体,摸摸白相与的头,说:“等朕不在后,你就不用跪任何人了。”

白相与道:“儿臣祝愿父皇健康长寿。”

父皇微笑:“你有这份孝心,很好。”

白相与说:“这不仅是儿臣的心愿,亦是儿臣母后的心愿。”

父皇收回手,淡漠说:“舒妃比朕想象中聪明多了,也许她是这后宫之中最聪明的女人。”

白相与说道:“如果您肯多关心关心她就会发现,母后她再聪明,终究也只是个平常的女人。”

父皇不语,转身回到书桌后,德公公已把掷落地下的折子一一捡回桌上。

父皇说:“朕要你们来,有件事告诉你们。漠北古城那边的异族联合部落派遣使臣要来云锦城求和。为了表示他们求和的诚意,他们带来了萧冷的骨灰。”

我抬头看向父皇,父皇则望着窗外有些阴霾的天气,喃喃轻语:“一转眼都过去二十年了……”

良久,父皇的思绪才收回来,接着说:“云锦城大丧一个月。”

白相与说:“什么时候?”

父皇说:“后天。”

白相与说:“来求和的使者是谁?”

父皇说:“忽可图。”

当年在鬼兽谷设下埋伏,杀了萧冷的人。

白相与蹙眉:“怕是有异。”

父皇显得漫不经心,笑笑:“无关紧要,主动送上门来,白白省了力气。”

白相与和父皇对望半响,父皇挥挥手:“你先回去,白冷留下。”

白相与却仍跪地上不动。

我正自出神之际,就听见父皇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这些日子天天在宝鸣山上朝夕相对还不够?难道你们一刻也分不开了?”

我脸顿时一红,又深深垂下头去。

白相与起身走了。

父皇对外唤道:“德子,备马车,去柳雾原。”

考验就这样结束了?做梦似的。

云锦城外的柳雾原,终年有人看守,除了父皇和我,没有圣谕,闲人不得入内。

我很少来这里,记得七岁那年娘下葬这里,只有父皇和我来送她。那是个萧索凄凉的秋日,枯黄的柳叶纷飞,从清晨到落日,父皇牵着我的手,立在坟前,不言不语,只是凝视墓碑。

我的脚站到痛站到麻木,他牵着我的手从温热到冰凉,因为他一直没有说话,所以我也没有说话。

至那日以后,他再也没有牵过我的手。

我想我永远不能活得那么快乐,因为有些生命中缺失的东西,岁月并不会给予我补偿。爱是难以启齿的软弱,恨和怨倒可以让人活得更坚强一些。

日月如梭,过了十几年,柳雾原似乎没有发生一点变化。随四季变化的柳树总是呈现不同的美态,让人看不够。这里除了柳树,还是婀娜多姿的柳树。

我和父皇站在山坡上,坡下的河流被夕阳照映得波光粼粼,五光十色。

父皇淡淡道:“朕与九梦华通过书信,他说你剑法学有所成,可以为萧冷报仇了。等人来到云锦城,你见机行事。”

我说:“不是来求和的吗?”

父皇淡淡说:“什么和不和,漠北异族是插在我离国心中的一根刺。现在到时候拔了。”

我说:“是。”

父皇说:“小心点。”

我说:“嗯。”

父皇跟我相处时总是不看我,比如现在,他在看不远处娘的墓碑。

我轻轻问:“你恨过他吗?”

父皇淡淡说:“他是个英雄,朕心服口服,若他还在,必会十分疼爱你,也最适合阿离。”

夕阳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他脸上沧桑在虚幻的光线中令人生起忧伤。

我张了张嘴,终于开口问他一句:“那我以后还可以叫你父皇吗?”

他终于转过头平静地看我,说:“可以。”他又跟我说了一句他以前曾对我说过的话:“白冷,天下之大,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他身上的龙袍还没有换下来,不管何时何地,他都是九五至尊的天子,喜怒不形于色,心思难辨。

他总是高高在上不近人情,偏偏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有多钟情钟离。也许,我对他而言,最重要的身份是,我是钟离唯一遗留下的女儿。

他答应过钟离,要把我养大,他那么爱钟离,什么都可以答应她的。

德公公走过来,说:“皇上,季龄老丞相来了柳雾原,说要求见圣上。”

父皇淡淡说:“带他来。”

说罢,他走向娘的墓碑。

我坐在坡上,看着坡下不远处的季龄向墓碑走去,他和父皇并立着,背对着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漫无边际地想像以后,若我哪天死了,谁会年年来祭拜我?

白相与会吗?他能记住我几年?

父皇和季龄忽回身望向我,然后季龄向我走来。

季龄缓缓走上坡,我起身下去扶他。

季龄今天没有穿官服,一身儒者装扮,他微喘着气说:“小公主好。”

我微微一笑:“丞相好。”

季龄说:“老臣已经辞官,不是丞相了。”

我一愣,说:“季老不做官了?”

季龄微微一笑:“嗯,老了。”

我这才发现,他的脸上已爬满了皱纹,头发完全灰白。

他怎么老得那么快?他好像不过年长萧冷两岁。

世人眼中的第一名相是怎么样的呢?他出身官宦世家,读尽圣贤书,侍奉了两代君王,眼里永远闪烁着睿智的光芒,身上散发着一个正统读书人的儒雅风范。

他说他老了,要是萧冷和娘还在,他们也老了。

季龄依然是看我的脸,很多人都看我的脸看得入迷,因为他们想从我的脸看到另外一个人。可这次我知道不同,季龄是在看我。

伊人已逝,如枯柳叶落地化做泥土,执迷不悟者,伤人伤己。

季龄温声道:“小公主好好保重身体,老臣告辞了。”

我说:“季老丞相也请好好保重身体,有时间,晚辈想到府上拜访一番。”

季龄脸上刹那间掠过奇异的情绪,又很快云淡风轻,他垂首,恭恭敬敬说:“老臣等候小公主的到来。”

“嗯。”我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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