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修仪这番倾诉衷肠显然没有博得皇帝的动容,
“一切不过是你自己的野心所致,不用拿景询做借口。”
“野心?”安修仪轻笑一声,透着几分讽意,“敢问皇上,身处在后宫中,妾想护住自身和孩子,算是有野心么?”
皇帝看着她,沉声道:“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理清楚,有多少是为了保全自身,又有多少是为了排除异己?”
“远的不说,就是十皇子的夭折就跟你脱不开关系。他才多大,连话都说不清楚的稚童,难不成还能威胁到你和景询么?”
说着说着,字句间不由带上了冷冽的气势。
“在未有实证之前,皇上还是别妄下结论的好,”安修仪丝毫没有示弱,“免得冤枉无辜。”
皇帝眸色一深:“看来,你是有把握朕抓不住你的把柄。”
安修仪抬眸望向他,淡笑道:“妾清者自清,不怕您查。”
“不愧是朕亲封的安修仪,”皇帝忽而笑道,“胆色不凡。”
“不过你也说了,朕是帝王,若是朕想治你的罪,无需证言证物,只要朕想,只要朕愿意,天下无人再敢言你和景询的母子身份。”
就如同安修仪所说,皇帝向来擅长如何拿捏住别人的软肋让他她动弹不得。
安修仪面上笑意尽褪,垂落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修剪齐整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传来细细碎碎的痛楚。
“是啊,您是皇上…”
皇帝将她神色中混杂着怅然与不甘的复杂神色尽收眼底,“现在,你能回答朕的问话了么?”
安修仪垂眸掩住翻涌的情绪,缓缓道:“皇上您想知道什么?”
“那些毒,从宣昭仪初进宫时所中的弱柳之毒,到谋害十皇子的火鹤花……这些毒药虽在医术毒经上有过记载,具体配方却失传已久,朕倒是好奇,你久居深宫之中,是从哪儿得来的古方?”
“皇上有所不知,这深宫中藏着的宝贝,可比外头的多多了。”安修仪勾起一抹浅笑,眼底升起的神采仿若灵光乍现的艳色,“妾也只是拾人牙慧罢了。”
皇帝凝眉:“谁?”
“在后宫中待得最久的…还能有谁?”安修仪这话说的意味深长,“皇上怕是还不知道,您的生母,端康太后是怎么离世的?”
皇帝定定地看着她,黑眸底显出一个个泛着寒流的漩涡,极强的威势压制下来,气氛冷凝地呼出口气都能结成冰,良久,他开口问的不是你知道什么,而是:“你从哪儿知道的?”
端康太后在世的时候,着实受宠过一段时间,先帝曾也不顾众人反对,将她一个家世不显的女子捧上四妃之位,甚至也为她跟当年的皇后、如今的太后强势抗争,太后平生第一次被先帝斥责,不是为了谢皇贵妃,而是因为陆淑妃娘娘。
那时候世人都以为这已经是作为帝王能宠爱一个女子的极限,谁知道突然有个谢皇贵妃横空出世,跟她比起来,陆淑妃得到的荣宠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之后陆淑妃芳魂早逝,人人都说是她盛极而衰之下的郁郁而终,时过境迁,真相如何除了身为亲子的皇帝,旁人更是懒得理会。
安修仪只觉背脊处向被数十道锐芒刺着,浑身浸染了寒意,“皇上,妾知道您不信妾,但事已至此,妾除了对您坦白,别无他法。”
皇帝眸色深沉:“你说。”
“妾在怀着景询的时候,忽然落水早产,九死一生才将这孩子安全生下来,自己的身子却伤了,故而妾向您请求搬去听竹楼,盼着那边坏境清幽怡然,能保佑景询身子康健。”
“妾搬进去不久,一年梅雨季节,骤雨不歇,好不容易等着天放晴,妾就想着让奴才们去竹林看看,免得受涝平白毁了这片美景。”
“就是在这篇竹林中,妾发现了一本包了好几层油纸的古籍,虽然有些受潮,但字迹还能面前辨认。据上头记载,是一位身处纷争中心的嬷嬷,在临死前留下的自叙,其中便提及了端康太后。”
安修仪顿了顿,“妾知道,现在无论妾说什么您都会心生怀疑,倒不如您派一人随妾去将那古籍取来,眼见为实,对么?”态度十分坦诚。
皇帝沉吟片刻,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安修仪唇角勾起一抹淡笑,伏地规规矩矩地行了一次大礼:“妾只是不愿您受人欺瞒……十皇子之死究竟为何,想来您看了这本书,心中便明白了。”
……
安修仪从太宸宫出来的时候脚步虚浮,强撑着走出宫门,到偏僻的拐角处,浑身力气一松,若不是身边菡萏扶得紧,差点摔倒在地上。
“主子!”菡萏担忧地唤了一声,“您要不要紧?是不是皇上对您发怒了?”除了皇上,她实在想不通还有谁能让平日里息怒不形于色的主子这般失态。
“不,”安修仪低声喃语,“我这是,畅快啊。”
她拉了多久的弓弦,总算把这一剑射出去了。
菡萏感受到主子紧紧握在自己手臂上的手,隐隐的痛意传来,她仿若未觉:“主子,奴婢还是给您传坐撵去。”
“我现在是戴罪之身,哪还享受得了坐撵呢?”安修仪轻笑道,“罢了,我们还是走回去,顺便欣赏一下这皇宫中的景色,以后……还指不定能不能再看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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