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鹤原本望向冰糖葫芦店老板的可怜眼神立马调转了个方向,充满期待的转了九十度,朝自己身后看去。
嘈杂拥挤的小吃街头,一身白衣的僧人手中持着白玉念珠,脚步正停在离他不足数尺的地方。
那僧人身形颀长,眉间一点血色朱砂痣,就连手中的白玉念珠也像是沾了血,星星点点的透出腥红色来。
诸鹤:“……”
站在糖葫芦铺前的人神情僵了几秒,似乎有些不太乐意的撇了下嘴,朝那僧人哼了一声,转身便走了。
少年大抵只是十三四岁的模样,身高只堪堪到僧人肩头,再加上一身破衣烂衫,便衬得整个人越发单薄。
僧人站在原地,看着那少年垂着脑袋往前走的身影,古井无波的眼中终于渐渐漾出了些笑意。
而少年嗒嗒的趿着鞋往前走了几步,不知是后悔了,还是真的眼馋糖葫芦,又气冲冲跺了下脚,欲回头不回头的用余光向后瞅了好几眼。
僧人手中沾血的白玉念珠停了下来,薄薄的唇弯了一弯。
相锦向前走了两步,在冰糖葫芦铺前站定,开口道:“今日施主店内所有的糖葫芦,烦请都包起来。”
糖葫芦铺的老板惊呆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他下意识想开口说你们出家人不是都穷得要死,可话到嘴边,看着面前谪仙似的僧人,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老板梗了梗脖子,试探道:“这……我们家的糖葫芦是这条街上最有名的,价格可不便宜,你……”
僧人的修长如玉的手在白色袈裟的广袖中带过。
一锭金子便放在了糖葫芦铺老板的面前。
相锦的面上并无丝毫笑意,眼中也无多余的情绪。
他看向面前的人,仿佛在看一样死物一般的开口问道:“这个够么?”
店老板:“!!!”
店老板伸手便去将那锭金子抓了过来,忙乱的放进嘴里一咬,登时傻了。
他猛地点了好一阵头,连声道:“够——够够!高僧您稍等!我这就去给您打包带走!”
相锦似乎并不愿多说哪怕一句话,神情冷漠的看着店老板匆匆忙忙跑进店里,接着才又重新偏过头,看向不知何时偷偷摸摸又蹭过来的诸鹤。
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小少年的侧脸。
精致的脸颊线条,线条优越的眉骨,桃花眼旁的泪痣,还有无比适合亲吻的……柔软的唇畔。
——就和他第一次见到诸鹤时一样令人心神震荡。
诸鹤原本一眨不眨的瞅着店铺老板给自己一串串的装糖葫芦裹糖霜,奈何身旁相锦的视线中实在有着无法掩盖的侵略性。
过了没一会儿,诸鹤就被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得向右挪开了两步,一脸警惕:“你干嘛总是看我?”
相锦拨动着手中的白玉念珠:“有一瓣枯叶落在你发梢上。”
诸鹤:“哈?”
诸鹤还瞟着糖葫芦铺的老板,只敷衍的伸出一只手随意摸了摸,纯良道:“没有啊,这大街上哪来的树叶。”
相锦的神色十分正经,平淡道:“大抵是街边吹过来的。”
他伸出手,还未等诸鹤反应过来,便轻轻碰了碰他的发角。
一片本不存在的黄叶便陡然出现在了相锦指尖。
他低头看着诸鹤并无怀疑的神色,指尖又从诸鹤乌墨般的额角一一抚过,才将那片落叶取了下来:“你看。”
诸鹤从来没有这么多弯弯绕,也没多想,点了点头:“咦?谢谢大师啊。”
相锦重新合上手掌,那落叶便在掌心悄无声息的无影无踪。
他看着诸鹤,摇了摇头:“你并非从前的身份,不必称我大师,直接唤我相锦便可。”
“相锦?”
糖葫芦铺的老板已经差不多将案上的糖葫芦装了个七七八八,此刻又进屋去装剩下的。
人群拥挤喧嚣。
诸鹤索性用手支着脑袋,枕在了人家摊子上,声音不大的随口问道:“我忘了,是哪个相,哪个锦?”
相锦也不恼怒,耐心的道:“着相的相,似锦的锦。”
诸鹤真诚的摇头:“不会写。”
相锦的眼中笑意渐渐漫了出来:“无妨,我可以教你。”
诸鹤:“……”
在宫内都没开始学习,难道要在宫外继续进阶?
那是必定不可能的。
然而鉴于相锦目前还是自己的金/主,并且还有可能成为后续的金钱补给后方人员,诸鹤也没好意思直接拒绝人家,于是自觉十分聪慧的转移了话题。
他转了转眼珠,开口问道:“相锦大师,你兜里有多少钱啊?”
相锦手中的念珠从方才停止便再未拨动,他看向诸鹤,平和道:“取之不尽,用之无竭。”
诸鹤:“?”
现在和尚都这么自信了吗?
诸鹤无法控制的心动了:“……那你们寺庙里还缺我这种和尚吗?”
相锦低头看着诸鹤。
正要说话,糖葫芦铺的老板终于将店内今日的食材打包完毕,整整六只食盒装的极满,老板店内殿外跑了三四趟才全部拿了出来。
糖葫芦铺老板擦了把额头的汗,好心的开口问了一句:“高僧啊,这六个食盒分量可不轻,您看看,您若是拿不动,我去旁边给您雇个人……”
相锦抬起一只手,轻而易举的将六只食盒拎在了手里。
老板:“……”
诸鹤:“……”
原来现在去出家的要求都……这么高了吗?
诸鹤向来便被养得娇贵无比,无论是混迹野外还是流窜动物园都驻扎在食物链顶端,而穿来这里之后,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别提拎食盒,就连只鸡都没提过。
两人一路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下出了小吃街,又往外去寻僻静的荫蔽处。
走了好大一截之后,诸鹤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算了算了,我怕是不够资格去当和尚了。你等等……食盒里的糖葫芦我能先吃一根吗?”
相锦便停了下来,俯身取开摆在最上面的食盒。
糖葫芦铺老板在食盒内加了冰块,温度正好。
诸鹤随意找了块平滑的石头,毫不客气的将相锦长长的白色袈裟拽过来垫屁股,美滋滋的吃了两块山楂之后,爽歪歪的叹了口气:“唉……我恐怕是不够资格当你们和尚了,你们庙里还缺扫地的吗?每个月给我和你兜里一样的钱就行。”
纯白色的袈裟很快就被诸鹤毫不留情的坐出了褶皱,又在青草丛中染上了淡绿色的草汁。
相锦却并没有丝毫要生气的模样,而是仔细的将手中的食盒盖子重新盖好,弯腰坐在了诸鹤身旁。
山楂上的亮亮的冰糖很快便沾在了诸鹤的唇角。
相锦的目光状似不经意的在上面停了又停,轻声问道:“好吃吗?”
“还行。”
诸鹤飞速的啃完了第二根糖葫芦,给出了一个比较中肯的评价。
他将糖葫芦的竹签塞给相锦,并且报复性的用相锦的白色袈裟擦了擦手上的糖,这才开口:“你是怎么认出来我的?”
相锦手中的糖葫芦签子被啃得干干净净,连一颗山楂都没剩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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