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醒来后感受到背后冰凉的地面,刘拂就知道她玩脱了。
她枕着冰凉的地面,心想世上再不会有她这么倒霉的人了。
侯府没有继承人,打从出生起她就被迫顶上。女扮男装不是她乐意的,入宫伴读不是她提议的,陪王伴驾不是她主动的,到头来吃苦受罪担惊受怕的反倒都是她。
老爷子是计划的好,临了要跟圣上求个情。按套路哭诉忠信侯府数代单传的悲惨史,将圣上说得泪眼汪汪气氛正好,谁成想才指着自己说了个“他是女”就一口气上不来,自此驾鹤西去。
以至于她才丁忧半年就被圣上夺情,还不敢不回去。
毕竟身份早晚要坦白,坦白前万不敢得罪掌握生杀大权的顶头上司。
若不是圣上在宫宴上乱点鸳鸯谱,死活要当场在同席的大臣们府上给她挑个忠信侯夫人,她也不会在刺客冲出来时拼了老命去搏救驾之功。
她刘拂天生的姻缘无着,再不能祸祸别家的好姑娘。
平生第一次打无准备的仗,前半段十分顺利,后半段跟她家老爷子一样掉了链子——给自己求情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耐不住疼厥过去了。
刘拂呲了呲牙,心知被绑的死死的,定是女儿身已经暴露了。
当胸一剑是白受了,真是倒霉催的。
刘拂偏头蹭蹭地面,想将遮挡视线的黑布蹭掉,看看现在是身处天牢还是诏狱,以便弄清圣上是真的生气,还是在吓她。
粗粝的地面磨得脸颊生疼,刘拂斜躺下去,放弃了挣扎。
她其实不怎么紧张。这里空气清新,没有丁点血腥味,圣上十之八.九是在耍她。
刘拂转转被捆在身后的手腕,咬着嘴中的软布,只当咬着看好戏的同僚的肉。
生死关头居然见死不救,真是白瞎了十几年的交情。
听到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刘拂一边兴致勃勃地磨牙,一边摆出惊恐不安的神情。
态度到位,才能让圣上早些消气,她也能少吃些皮肉苦。
不过这味儿……不太对啊?刘拂蹙眉,深吸口气。
“唔啾!”因被塞着嘴,突如其来的喷嚏打的又闷又哑。
随着开锁声响起,门外的香气愈发浓郁,刘拂的鼻子也愈发的痒。
熏衣的香料虽各有不同,但都有怡神静心之效,绝不会如此颓靡浓艳。
来者绝不会是圣上与她的同僚。
刘拂又打了个喷嚏,不得不承认事态再次脱离了她的预想。
如此艳香,只有风尘女子才会用。且这女子,平日赚得的皮肉钱恐怕不多。
她跟随圣上二十六年,对他的性子知之甚详,深知即便是自己的女儿身暴露,圣上也绝不会为了撒火,就如此欺辱多年旧臣。
刘拂眉心微蹙,心知是起了大变故。
听到由远至近的脚步声,她双臂暗暗使力,才挣了一挣,就累得气喘吁吁。来不及想自己的身体为何虚弱至此,立刻蜷起身体护住心肺等重要部位,避免未知的伤害。
木门吱扭扭地开启,浓香扑鼻的瞬间,刘拂突然意识到,她胸前的伤处竟丝毫不痛。
刘拂挡在黑布下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那可是贯透胸肺的一剑!不修养个把月绝好不了!
只要她还未被罢黜,就仍是大延的正二品大员,不论如何,圣上都不会置她生死于不顾。
就算九门提督与她有旧怨,也不可能用自己的前途与她置气。
压下繁乱的思绪,刘拂屏息凝神,等待着时机。
黑布被摘下,明亮的光晃到眼前,哪怕她早已闭眼,眼前仍被晃得花白一片。
“哟,不再要死要活的了?”
刘拂睁开刺痛的眼睛,看向来人。
那女子烟行媚视,打扮的很是过时,吐字是江南特有的绵软。
确实不是好人家的姑娘。
而这一脸讥笑的花娘眼中,映着个葛衣麻衫面黄肌瘦的小小身影。
柴房中,只有她们二人。
“唔!”刘拂所有的话,都被口中软布堵了回来。
她宁愿直面圣上的雷霆震怒,也不愿自己的猜测成真——京中谁人不知,她刘平明刘少师因年过三十仍不愿娶妻,已交了整整三年的“不婚税”。
三十三岁的成年人,一夕变成个小孩子,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被捆住的手脚冰冷僵痛,既非黄粱一梦,那是夺舍还魂,还是返老还童?
刘拂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腔子里那颗心脏,在急促地跳动。
子不语怪力乱神,子说要对鬼神之事敬而远之,可子没说过,当神怪乱了自己的命运时该怎么办。
不论如何,她都要好好活下去。
强压下狂乱的心跳,刘拂强撑起虚弱的身体跪坐起来,仔细观察着眼前花枝招展的妓子。
显而易见的是,她对她没有丁点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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