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海棠看得分明,那伤口看起来凶险,一时三刻也要不得性命。
阳光透过半开的木门,细密密地洒在刘拂身上。
无视娇杏的伤情与慌乱的辩解,春海棠倚门打着扇子,垂眸细看地上豆芽菜似的干瘪丫头。
半大的女孩儿因着瘦小,看着要比实际年龄小些。可不论是枯黄的头发还是憔悴的神情,都挡不住姣好的五官,用心养上一段日子,拉出去足以惊艳整个金陵。
最重要的是,她不只有一张漂亮的脸蛋。
秦淮河畔共有一百三十三家勾栏院,要想在数不尽的美色中闯出点名堂,仅靠一个木头美人绝不可能。
若是不长偏,或可一期。
注意到少女颤也不颤的长睫,春海棠早前因她寻死觅活而产生的失望已荡然无存。
娇杏心中微乱,捂着同样撞伤的额头,泪眼朦胧地举着红肿的手娇声呻吟:“妈妈,妈妈你要为我做主!”
春海棠隔着绣帕攥住娇杏的腕子,疑惑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想起春海棠早前的话,娇杏浑身一颤,只得咬牙硬着头皮回答,“不是妈妈您说的,这批新进楼子的姑娘,都交由我来操持么……”
想起自己跟了春海棠五六年,又想起妈妈嬉笑随性的脾气,娇杏的胆怯就去了七分,很快镇定下来。
偷瞄一眼倒地的少女,娇杏恨极了她故作柔弱的模样。
她深知春海棠最爱娇柔的女孩儿,忙哭诉道:“妈妈您看,这丫头泼辣得狠,若不磨平了性子,早晚要给楼中惹事!”
亲耳听到对方颠倒是非,正在装晕的刘拂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冷笑不止。她趁着门口的两人没察觉,抬起被反捆着的手,搭上身后细脆的柴禾。
士可杀不可辱,妓.院调.教女子的手段,刘拂不是没听说过。若那鸨母偏听偏信,她就只能咬牙挣上一挣,说不得还能拼死搏出个海阔天空。
刘拂心念电转,所有念头不过一瞬之间。一息之后,那春妈妈的声音就飘入她的耳中。
“你想怎样?”
刘拂搭着柴禾的手指紧了又紧。
娇杏咬牙狞笑,从头上拔下簪子:“我们俩伤处相抵,她伤了我的手,自要她偿回来!”
刘拂依旧阖着眼,动也不动。
当她察觉到娇杏靠近,蓄势待发准备暴起伤人时,那妓子却被鸨母拦了下来。
“一只手换一只手?你这话本也没错。”春海棠收回扇子,哂笑道,“但她的手能提笔写字,你的能做什么?给老爷公子拤弄消遣?”
软绵绵的咬字,几乎媚进人心里。
拤……拤弄?
当刘拂反应过来她话中意思时,几乎要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春海棠浑然不觉,冲着娇杏挑眉,轻笑道:“我只记得自己吩咐过,不许任何人靠近这儿。你是先来的这间?还是已去过那间?”
相邻的两间屋中,关着春海棠此次买回来的最满意的两个姑娘。
她是让娇杏训导新来的丫头不假,但也特意吩咐过楼中上下,不许涉足这两间柴房,以免吓到她的心肝。
话音刚落地,娇杏已彻底慌乱起来:“妈妈……”
春海棠嫌弃地看着她头上伤处:“还不去寻大夫过来?”
“奴这就去!”
明明是再柔和不过的语调,却把娇杏吓的不清。
望着娇杏小跑着离开的背影,春海棠摇头讽笑。她看着地上昏迷的少女,半是担忧半是好笑的恐吓道:“你要再装样,说不得真有流血流死的时候。”
见装晕被人看破,刘拂也不慌乱。或许说她其实从未想过,能完全骗过这鸨母。
她自幼被充作男儿养大,唱念做打演的一手好戏,阴谋阳谋也信手拈来,但女人间的后宅构陷手段,实在不怎么熟稔。
刘拂乖顺睁眼,正对上春海棠含笑的眸子。
心知自己只要不再闹腾,暂时就不会遭难,刘拂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她刚只是匆匆瞥了一眼,此时面对面对上,才看清这鸨母不过三十上下的年纪。
不论如何,对方都为她做足了脸面。
刘拂偷偷松开手中的柴禾,强使力坐起身来。
额角的伤处一抽一抽地疼着,脑袋也有些晕晕沉沉的,让她脸上的委屈迷茫更加真实。
她抬起因失血愈发惨白的面庞,露出又羞又怕又忐忑的眸子,轻声道:“让姐姐笑话了。”
“倒是嘴甜。”春海棠用帕子挡着嘴,视线扫过刘拂无法助力的手臂,笑得极暧昧,“小丫头腰力不错嘛,有天赋。”
刘拂脸上硬生生憋出一丝血色。
天赋个大头鬼哦?
***
大夫来前,已有两个壮实的仆妇闻讯赶来,将刘拂抬去早就布置好的屋中,又将她洗刷干净,换上细绵缝制的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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